向陽 第76節
“房子很少,不一定申請得來?!?/br> 張向陽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內心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他不想搬出去。 手指頓在紙張邊緣,刺刺的,有點鋒利。 “那就再說吧,”陳洲淡淡道,“宿舍上班方便,也好?!?/br> 張向陽“嗯”了一聲。 “周末回就行?!?/br> 張向陽又“嗯”了一聲,軟綿綿的聲音,帶了點高興的意思。 陳洲那邊頓了頓,聲音也放柔了,“不想住就別住?!?/br> “……” 張向陽冷靜了一下,心想自己可不能這樣,強打起精神,“看情況吧,申請的到再說?!?/br> 電話掛斷,張向陽把臉埋進胳膊里。 他是個不擅長掩飾自己的人。 這么些年,他為了掩飾自己的性向選擇不跟人接觸,就是因為他只會這種笨辦法,一旦跟人真的稍一深交,張向陽根本就沒有把握能瞞住人。 真的不行,會露餡的。 陳洲又那么敏銳,遲早會看出來他那點心思的。 張向陽不敢想象如果陳洲發現他喜歡上了他,陳洲該有多膈應。 張向陽擰了下自己的大腿。 痛得他臉都要皺成一團。 讓你發神經,讓你腦子不清醒,讓你對自己的朋友動心。 快下班的時候,amy給張向陽帶來了好消息,張向陽臉上的表情卻并不算多喜悅,強笑著接過了amy手中的卡片。 卡片上寫了地址和房間鎖的原始密碼。 “趁現在還早,反正挺近的,你過去看看唄?!?/br> 張向陽去了。 酒店式公寓的環境不錯,樓下安保也挺好,電梯里也是一塵不染,跟銀澤灣的豪華肯定不能比,但也比張向陽之前住的動遷房要強上不知幾倍。 張向陽來到卡片上寫的樓層,找到房間,輸了密碼進去。 圖片上半點都沒有虛假宣傳,所見即所得,這房子與圖片里的看上去一樣好,張向陽走過淡色的瓷磚,掌心撫過門口的料理臺,干凈得沒有一點灰。 衛生間很新,馬桶也不臟,床墊挺軟乎,采光也不錯。 一室的房子很小,幾分鐘就看完了,張向陽沒找出一點毛病。 還是免費的。 這個地段,這樣的房子,張向陽覺得租金少說也得三千起。 公司的福利未免太好了。 張向陽轉著圈給這套房子拍了個視頻。 出了地方,他又看了下周邊的環境,真沒什么可挑的,又方便又安靜,如果換了以前,有公司愿意免費提供這樣的住房,張向陽必定為這個公司肝腦涂地。 最近運氣真好。 張向陽在地鐵上搖搖晃晃地想。 這是不是某種守恒定律?遇到壞事,就也會相應地遇到好事。 張向陽一直晃到了下地鐵,腦子里還是有點亂糟糟的。 總覺得不太真實。 他好像已經習慣了遭受厄運,生活驟然好起來,他還有點不適應,總覺得前方是不是有什么新的陷阱正等待著他。 張向陽回到銀澤灣,路上接到了陳洲的電話,說是家里出了點事,張向陽心中一緊,忙問他怎么了。 “我媽風濕犯了,老毛病?!?/br> 張向陽急忙道:“要去醫院嗎?” “應該不用,我回去看看?!?/br> “那你今天晚上還回來嗎?” “應該不回?!?/br> 張向陽聽到滴答滴答打轉向燈的聲音。 “一個人在家害怕?” 陳洲的聲音是如此平淡,卻又是如此輕易地在張向陽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浪潮,非要張向陽用全身心去抵抗才能壓制住胸膛的震顫。 “哪會,我一個大男人怕什么?!睆埾蜿枏娦Φ?。 “嗯,”陳洲道,“晚上再給你打電話?!?/br> 陳洲到了家,進門就發現情況不對。 周英馳坐在沙發里,正與一個女孩說話,兩人有說有笑,聽到開門的動靜,周英馳先回了頭,“陳洲,你回來啦?” 陳洲關上門,“媽,”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信步向前,走到沙發后停住,低頭看向周英馳的腿,“不是說風濕犯了嗎?” “是犯了,這不叫小余來給我做了做艾灸嗎?” 姑娘沖他微笑,眉目嫻靜,陳洲對她微一點頭。 周英馳給兩人互相介紹了一下。 “這是我兒子,陳洲,小余,你別看他年紀輕,現在在空華當總工程師呢,手下幾百號人都得聽他的?!?/br> “這是小余,余瓊枝,樓下中醫堂的醫師,水平可高了,我這兩條腿就靠小余幫忙了?!?/br> 周英馳把氣氛炒得熱鬧,兩個人年輕人卻是一個臉上平淡無波,一個笑中帶著無奈。 陳洲按著周英馳的肩膀,“媽,爸呢?” “你爸還沒回來,今天醫院要開會?!?/br> “嗯,那你們忙?!?/br> 陳洲對余瓊枝微一點頭,輕拍了下周英馳的肩膀,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里堆了一堆食材,活魚在水盆里蹦,還有蛤蜊泡在水里,陳洲抄起盆,翻了兩下蛤蜊,把水倒了,重新放干凈的水。 沒一會兒,外頭傳來了關門聲,然后周英馳就進來了。 “陳洲……” 水龍頭里的水嘩嘩地流。 周英馳沉默半晌,道:“不喜歡哪?” “我是看小余真的不錯,人漂亮,性格又溫柔,做事細心,mama想,萬一你倆有緣分呢?” 陳洲擰了水龍頭。 他回頭道:“魚要殺嗎?” 周英馳所有的力氣全打到了棉花上。 他這兒子就是這樣,好像從來不反抗父母,聽話的不得了,可總是將他們拒之門外。 周英馳想哭,一扭頭,輕聲道:“等你爸回來再殺吧?!?/br> “腿還疼嗎?” “好多了?!?/br> “年紀上來了,自己平時要多注意?!?/br> “嗯,你最近怎么樣,工作順利嗎?” “挺好的?!?/br> 又是一陣沉默。 廚房里很安靜,只有困在盆里的魚尾巴拍打著水面。 周英馳道:“你回房間休息吧?!?/br> 陳洲回了房間,他習慣性地走到封死的窗戶前。 窗戶封死了,前面沒法擦,日久天長變得昏黃斑駁,外面的風景也跟著一起黯淡下去。 “陳洲?!?/br> 陳洲停下腳步,仰起臉。 窗戶開著,青年雙手盤靠在窗戶上對他笑,“上學去?” “嗯?!?/br> “真羨慕你?!?/br> 青年嘆了口氣,笑臉平靜,又說了一遍,“真羨慕你?!?/br> 陳洲扶著自行車仰頭看向沈軒。 沈軒是這個弄堂里最出色的大哥哥。 少年班、天才、出國留學、加州理工、物理博士…… 無數光環籠罩。 但陳洲聽說他病了。 去年冬天回國,就一直留在了國內治病。 陳洲跟他不熟,只是父母常在飯桌上談起沈軒,談他有多優秀,希望陳洲向他學習,自從沈軒得病以后,這個名字就不太出現在陳洲的耳邊了。 陳洲讀的封閉學校,周一到周六都住宿,周日回家,沈軒的名字又出現在了飯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