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 第11節
沒有一張合照,也沒有動人的聊天記錄。 張向陽眼中微微發酸,又笑了笑。 實在是太像一個笑話了,不得不讓人發笑。 他伸出手摸到了最下面,指尖碰到薄薄的紙張,溫度也是冰涼的,動作極其小心地將那張薄薄的紙抽了出來。 淡黃色的紙張對折著,一條折痕細得像刀鋒,張向陽捏著那張紙慢慢打開了。 信紙的最上面是他抄的一句泰戈爾寫的詩。 “正如樹木落葉一樣 我的言詞掉落在大地上 讓我那沒有說出口的思緒 在你的沉默里開花?!?/br> 五年前的筆跡比起現在略有些稚嫩,但寫得很認真,一字一句,筆劃工整。 張向陽仿佛看見了十九歲的自己,坐在學校角落的長椅上,信紙墊在膝頭,鄭重地寫下這一段文字,心中默默期盼著收信的那個人會懂他心中那些說不出的酸澀,別再冷落他。 張向陽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原來他那個時候那么矯情啊。 笑著笑著,信紙上“啪”地一聲,打下了一滴水花,斑駁流淌,一直將下方回復的也暈染開了。 “我也想你?!?/br> 蒼勁有力的筆跡幾乎要戳破那張薄薄的信紙。 張向陽仰起臉,讓眼眶中的熱淚流進兩鬢。 他不能再弄臟這張紙了。 這是他所留存的唯一證據。 “葉律師,你好。 我想你收到這封郵件時一定很吃驚。 發這封郵件,我只是想悄悄地向你詢問一件事。 你的未婚夫賀先生,你對他了解多少? 他過去曾與同性交往戀愛且發生過關系,你是否知曉? 下圖是賀先生與同性交往時的信件,請查閱。 如果以上你都已經了解了,那么這封郵件唯一的目的就是祝福你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很抱歉打擾你了。 祝你幸福。 來自一個陌生人善意的提醒?!?/br> 鼠標停留在發送鍵上,張向陽盯著郵件里的圖片又看了一會兒,他笑了笑,眼睛彎著,將眼眶里的淚擠了出去。 右手食指輕點了鼠標。 發送成功。 張向陽的心頭微微一顫,他放開了鼠標,蜷縮在椅子上抱緊了自己的膝蓋。 他希望他會是只妖怪。 * 又是一夜難眠。 郵件發送出去之后,張向陽一直在等回應。 等到快11點時,他上了床,心想他發的是工作郵箱,說不定葉書靜要明天上班才能看見。 雖然心里有了預設,可張向陽還是睡不著,他覺得自己已經閉上眼睛很久,拿起手機一看,也就躺了才十分鐘不到。 張向陽就這么等著,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張向陽又醒了,他閉著眼睛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鬧鐘響,又伸手摸了手機。 1點13分。 就這么醒了睡,睡了醒,一直挨到了鬧鐘響。 按下鬧鐘,張向陽又看了一眼郵箱,依然沒有回應。 上班吧,等到上班時間再看。 張向陽也得上班了。 連續幾天精神緊張,晚上都沒睡過好覺,在搖搖晃晃的地鐵上反倒有了睡意,一下坐過了站,張向陽慌慌張張趕到公司,沒遲到,但辦公室里已經來了不少人。 “喲,向陽,今天可來得晚啊?!?/br> “對不起,我坐過站了,”張向陽放下包,忙道,“我現在去泡咖啡?!?/br> “不用,”張齊輝端著咖啡壺從茶水間里出來,臉上笑呵呵的,“今天可輪到我大顯身手了?!?/br> 張齊輝回了崗,謝了張向陽這兩天的幫忙,又問他怎么鼻子和眼睛都這么紅,是不是感冒了。 張向陽順著他的話頭“嗯”了一聲。 “那你要當心,該吃藥吃藥,感冒也不是小事啊?!?/br> 張齊輝心有余悸道。 “謝謝張哥,悠悠怎么樣了?” “好了,沒什么大問題?!?/br> “那就好?!?/br> 張齊輝彎下腰,手按在張向陽桌上,壓低了聲音道:“陳工那謝謝你啊?!?/br> “都是同事,謝什么呀?!睆埾蜿栆矇旱土寺曇?。 張齊輝謝他,不只是謝張向陽幫他做匯報,最重要的是張向陽一點都沒搶功,話里話外都把他這個組長往上頂,職場上有這種不逮著機會表現自己的組員,張齊輝是挺感慨也挺感動的。 張齊輝捏了捏張向陽的肩膀,沖他豎了個大拇指,“都是兄弟,不多說了?!?/br> 張向陽沖他笑了笑。 來遲的張向陽得到了上班以來最多的關注。 張齊輝沒給他倒咖啡,拿了茶水間的感冒沖劑給張向陽。 “贊助商也太摳了,每個辦公室就兩盒感冒沖劑,送點貴的啊?!睆堼R輝抱怨道。 有人接茬,“張哥,藥越貴,那不病越重嗎?我可不要啊?!?/br> “你懂什么,張哥的意思是來點壯陽補腎的唄?!?/br> “滾你麻痹的,老子的腎還用補?要不要來試試?” 張齊輝作勢去掐那人的脖子,被掐的人也不躲,嬌聲嬌氣地來了句,“嗯~張哥不要嘛~” 辦公室里頓時笑倒一邊。 在眾人嬉笑的氛圍中,張向陽喝了口感冒沖劑,咽下去才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感冒,掩飾性地咳了一下,把杯子放到了一邊。 笑過之后,張向陽臉上的表情漸漸又淡了下來。 郵箱還是沒有回復。 他注冊了個新郵箱發郵件,是不是被當成垃圾郵件過濾掉了? 今晚再發一封? 張向陽心想要是再發一封,對方會不會覺得他沒完沒了?說不定是葉書靜看見了,只是不想理會他而已。 張向陽心里亂糟糟的,上班一直在走神,同事們都以為他感冒嚴重,都挺照顧他,見他活沒干完,問他要不要干脆回家休息算了。 “沒事,你就趁中午回去,卡留下,晚上我幫你打卡,早上來的時候咱們樓下大廳見就行了?!?/br> “不用,我沒事,”張向陽笑了笑,“真沒事?!?/br> “哦,沒事就行,等會中午一起吃飯?!?/br> “好?!?/br> 一直到下班,張向陽都沒等到任何回應。 也許他真的做了多余的事。 如果是那樣,那就很好。 張向陽收拾了包,將筆記本也裝了進去。 今天耽誤了工作,回去得加個班。 與同事們一一告別后,張向陽還是堅持留下來打掃辦公室。 “病了就趕緊回去吧?!?/br> “沒事?!?/br> “辦公室反正就那樣,也不臟?!?/br> “知道,我就收拾一下,很快的?!?/br> 同事們都走了,辦公室重又安靜下來,張向陽開始整理打掃。 其實他很喜歡做這種瑣碎的事情,用自己的雙手把凌亂的辦公室重新變回干凈、整潔的模樣,那個過程對他來說很治愈。 最后一步是拖地,張向陽提前把自己的包放在門口,拿著拖把倒退著拖地,一邊拖一邊退,退到門口也就結束了。 “呼——”張向陽吐出了一口氣,覺得胸口舒服多了,把拖把放在一邊的盆里,轉身去拎門口的包,手剛伸過去,視線中看到了一雙黑色的皮鞋,就站在他的包旁邊。 張向陽抬起臉,呆了一瞬后反應過來,“陳工?” 陳洲五分鐘前就站到了辦公室門口。 拖地的人背對著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拖把上,彎腰翹臀,很賣力地來回扭動著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