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5
“因為,mama......她,也會疼的?!?/br> 如同一頭迷惘無助的小獸,女孩磕磕絆絆地低喃著,瘦伶伶的身子軟倒在唐的懷里,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始劇烈抽搐起來,“哥、哥,殺......了我,殺了......我!” 這樣的請求,她曾經也對他提出過一次。 “胡說什么!”唐急出了一額汗,他迅速將女孩打橫抱起,緊緊地箍在身前,但又怕把她弄疼了,旋即一點點放輕了手上的力道,“小玨,告訴哥哥你哪里疼,告訴哥哥你哪里疼......” 除非必要,唐很少直呼她的名字。這是他的一點私心,就像他不喜歡別人叫他“懷唐”,他也希望她能夠擺脫這個骯臟的姓氏。 仿佛在與看不見的痛苦抗爭著,女孩的雙手狠狠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悶亂的呻吟與喘息由不規律震顫著的胸口中擠壓而出。 唐的心頭浮上亞信的秘密會議上那些荒唐的情報,他匆忙鉗制住女孩細瘦的手腕,騰出一只手來從土坑里抽出了一把鋒利的短刃。 抖去短刃上的泥土,唐緊抱著因痛苦而蜷縮起身體的女孩走進了別墅,他用刀割下自己的一截袖子,牢牢捆住了她的雙手。 唐把女孩放進客廳柔軟的沙發里,他伸出一只食指豎在唇前,對雙眼含淚的女孩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小玨乖乖在這睡一會兒,很快就不痛了?!?/br> 說完,他握刀起身,刻意掩藏起自己的腳步聲,悄悄地踏上蜿蜒的木梯,往別墅的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昏暗的入口緊閉著,唐把耳朵貼在鐵制的門扉上,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聽著。他聽見水聲、細微的電流聲和換氣扇的嗡響,叁種聲音組合在一起,仿佛夏夜里池塘邊連綿不斷的聒噪蟲鳴。 與想象之中的悠然圖景毫不相干的,是一陣含糊不清的“嘖、嘖”聲。唐握緊了刀柄,另一只手扶在涼冰冰的門把手上,緩緩地轉動了起來。 門沒有上鎖,也許是多年來的順風順水讓懷遠放松了警惕。唐推開門,視野瞬間浸入到一片熒綠的幽光里。 他差點就要以為,自己正置身于地獄之中。 入口后是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的兩側擺放著七八個將近兩米高的圓筒形培養倉。培養倉內注滿了熒綠色的維持液,被壁燈一照,散射出了鬼火般的綠光。 他在門外聽見的水聲,就是部分培養倉內不斷循環的維持液發出的聲響。之所以說部分,是因為好幾個培養倉遭到了停用,里面盛放的人形實驗體已經腫脹腐爛,脫眶的眼珠浮在透明的倉壁上,與唐這個陌生的不速之客對視著。 一股濃重的尸臭味鉆進了唐的鼻子里,他克制住內心的震驚,一邊前行一邊查看著貼在培養倉上的標簽。 R、C、L......標簽的大小與一張名片相近,每張標簽上除了一個手寫的英文字母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標注。這些字母的意義不明,順序也是打亂的。唐一張一張看過去,隨后,他不由自主地在貼著X標簽的培養倉前停住了腳步。 按理說,他現在根本不該在這里逗留。剛才一走進這個地下室,他就意識到了懷遠在私下進行非法人體實驗。盡管他內心驚詫不已,卻也沒有到突破心理防線的程度。 但是現在,唐徹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攝住了。 貼著X標簽的培養倉里,一具赤裸的軀體浸泡在熒綠的維持液中,它慘白瘦削的上身被幾條足有手腕粗細的鐵鏈桎梏著。 它不像人類一樣長著雙腿。培養倉的底部布置著數不清的鐵錐,尖銳的金屬錐頭貫穿了它狀似蛇尾的粗碩下身,以此將它堆迭起來的長尾釘死在窄小的培養倉內。 唐仿佛看到了古老壁畫上半人半蛇的神祗——它的尾部亦是勝似新雪的潔白,呈覆瓦狀排列的菱形鱗片隨著維持液的環流而微微一張一翕著;它雙目緊闔,白綾似的長發纏繞在修長的手臂上,俊美的面容如同油畫中雌雄莫辨的思凡使者。 它或許還活著。 唐難以說服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事實。因為唐觀察到,它尾部綻裂的傷口正在往外緩緩滲血,暗紅的血絲在反復替換的維持液中迅速擴散,很快消隱不見。 它的傷口沒有一刻不在被尖錐刺扯著,但它自身,也以一定的速度進行著對傷口的修復。它在受傷,也在自愈——唐如此猜測。 來不及深入思考,從通道的盡頭響起的“嘖、嘖”聲越來越頻繁,他定了定神,繼續向前走去。 不一會兒,唐就循著這詭異的怪聲走到了底。他站在通道盡頭那扇虛掩的門前,黏膩的“嘖、嘖”聲已經無比的清晰。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刺激著感知器官,他隱隱約約猜到了什么,不禁胃里一陣翻涌。 不堪自己腦內設想的折磨,唐輕輕推開門,迎著明亮的燈光走了進去。 此時的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人間煉獄。 美麗的女人靜靜地臥倒在地,修長的頸部上赫然缺了一塊薄韌的皮rou,猩紅的血液從頸上殘破的缺口中汩汩淹出,濡濕了身下花紋繁復的羊毛地毯。女人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唐,但她毫不掙扎,雙唇甚至微彎著,露出了一個恬淡的微笑。 她纖瘦柔軟的小腹上,壓坐著一個矮小丑陋的男人。 男人扭曲的身影背對著唐,他岔開兩條腿騎跨在女人身上,雙手粗暴地揪著女人的長發,連光禿禿的指甲都深深陷進了女人的頭皮里。他不停喘著粗氣,嘴里像在反復咀嚼著什么黏糊糊的東西,以至于舌齒碰撞的“嘖、嘖”聲不曾間斷過。 唐從喉嚨里爆發出一聲嘶吼,他舉起短刃疾沖到男人的背后,而男人察覺到聲響轉過頭時,刀尖已經挾著血腥氣刺入了他的身體里。 從未體驗過的疼痛淹沒了懷遠的神經,他緊皺著臉倒在了血泊之中,混合了口涎與血液的rou塊從嘴里掉了出來,他伸手去摸自己背上的刀,嘴里溢出了虛弱的咒罵,“你……這個蠢貨!誰讓你……進來……” 唐踹了他一腳,接著俯下身去緊緊按住了女人的傷口,試圖為她止血,“夫人……不,女士,請您堅持??!” 在唐被領養的這九年里,他見到這位女士的次數屈指可數。過去他不認為她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也曾懷疑過她到底是不是生活在這棟別墅里。 唐的一只手瞬間覆滿了鮮血,他從褲兜里掏出了手機,撥通了急救中心的電話。就在此時,他頭頂上忽的響起一聲暴喝,不久前的歷史重演,他扭過頭去,視野里掠過了一道血染的寒芒。 他憑著本能伏低了上身,卻明白自己是逃不過這一刀了。 ——若不是世上確有神跡顯現的話。 時間突然慢了下來,眼前的世界恍若一臺故障的放映機,轉動著生銹的零件,咔擦咔擦逐幀放映著失真的定格電影。 懷遠得意的獰笑在嘴角抽搐,沾血的短刃劃過唐的鼻尖緩緩落下,接著——伴隨“嘭”的一聲巨響,他的身體猛地爆裂開來,就像從前的節日里常見的裝飾氣球,會在炸開后噴灑出彩帶和金箔紙,他渾身的組織與臟器的碎塊一并迸濺而出,有的慢慢掉在地上,有的飛射到墻壁上,留下一片咸腥的血霧,在空氣中彌漫飄散。 再一眨眼,世界已經恢復如常。 唐怔忪著揉了揉被血打濕了的雙眼,目光越過將將消湮的血霧,停在了不知何時出現在入口處的,他那滿臉沾血的meimei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