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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戰場上留下的舊疾,男人跪下的時候,腿腳有些別扭。 一身紅衣的謝小將軍攥緊了拳,用力盯著這一幕。 他身旁的老者臉上同樣沒了笑意,蒼老渾濁的眼里盡是苦澀,無奈地拍了拍孫子的肩,輕嘆了聲。 皇帝頓時解了憂色,欣慰地道:“好,謝將軍忠肝義膽,朕敬你一杯,預祝你順利擊退外敵,早日凱旋?!?/br> 這一茬就此揭過,熱鬧喧囂的宴會繼續。 蕭箜儀卻沒了慶賀新年的心思,心里沉甸甸的。 宴廳滿座皆是文武重臣,食俸祿,享榮華,可真到了盛安朝需要他們的時候,一個個都坐在原地,巋然不動。 如今得知有人替他們承擔,除了為數不多的忠良之臣心思沉重以外,剩下的人竟還能觥籌交錯,溜須拍馬,暢快地歡笑。 就連最上首坐著的皇帝,也絲毫不關心自己的子民,只顧飲酒享樂。 真可謂是君臣盡歡。 蕭箜儀在這里坐不下去,沒多久就借口出去透氣,起身離開。 看到她出去,蕭明珩也放下酒盞,悄無聲息地離席。 今夜宮里最熱鬧的就是宴廳,宮里的貴人都去參加國宴,大部分宮女太監也都去了宴會那邊伺候,其他人則趁機偷閑。 跟燈火輝煌的宴廳比起來,其他地方像是陷入了沉睡,連宮道兩旁的石燈都沒有點亮,只有一道道宮門闕樓下方懸掛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芒。 蕭箜儀腳下剛拐過彎,身后的人就已經追了上來,走在她身側。 “珩哥哥,你也出來了?!?/br> “嗯?!?/br> 兩人并排走在靜悄悄的宮道上,蕭箜儀心里想著事情,許久都沒有開口。 方才在宴廳中,她特意觀察過,皇帝說要派人領兵支援邊境的時候,蕭明朗躲開了視線,但蕭明珩……差一點就要站起來領命。 可是他站出來,并不是一件好事。 其一,皇帝生性多疑,從來不許自己的兒子碰兵權,就連曾經最受寵的蕭明睿,手底下也只有散兵,沒有真正的兵權在握。蕭明珩若是此時站出來,定然會惹得皇帝猜忌。 其二,蕭明珩從未有過帶兵打仗的經驗,若貿然請纓,實屬魯莽之舉。 這些事情蕭箜儀都能想明白,蕭明珩自然也明白,所以他起了念頭,最后又被理智壓下。 但他心里有過掙扎,便已經勝出了蕭明朗不知多少。 于是蕭箜儀對他說:“珩哥哥,我這里有一些貴重的金銀首飾,還有一些田產鋪子,你能幫我拿出宮變賣么?” “為何?” “戰火將起,我身在后宮,沒有什么能做的。就想著把值錢的東西賣一賣,能給將士們添幾件棉衣也好?!笔掦韮x目光溫和地看向他,“珩哥哥,你能幫我嗎?” 不是像平時那樣,刻意做出來的勾引媚態,而是干干凈凈的溫柔。 她也并非是想大張旗鼓地宣揚自己做了什么,以期博得好名聲,只是想略盡綿薄之力,圖個心安。 蕭明珩莫名想起了她戴在手腕上的佛珠。 他不需要猶豫,便直接答應,“好。我幫你把銀子都購置成棉衣糧草,送往前線?!?/br> 蕭明珩暗處有不少勢力,不乏日進斗金的酒樓。如今戰火在即,他自然也愿意慷慨解囊,并著她的心意一起送往北地。 蕭箜儀正在盤算著,自己有多少資物可以變賣,蕭明珩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給她。 “這是什么?” 青瓦宮墻下,蕭明珩定定望著她,“蘇大人給你的信?!?/br> 他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六部輪換,曾跟蘇藺澤有過短暫的接觸,替他帶了封家信進宮。 蕭箜儀晶瑩的眸光閃動,怔了一瞬,卻沒有第一時間伸手去接,猶疑道:“是給我的,還是給……”梅貴妃的? “給你的。你自己的?!?/br> 蕭箜儀這才小心翼翼地伸過手,將薄薄的信紙接進手中,以手心覆蓋著,輕貼在胸口。 她閉上眼,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 過了許久,蕭箜儀才重新睜開眼睛。她沒有立刻打開這封信,妥當地將其收了起來。 疏薄皎潔的月下,蕭明珩看到她烏睫泛起了濕潤。 他抿了抿唇,壓下胸臆中guntang的情愫。 蕭箜儀很快便藏好了情緒,仿佛剛才那一瞬間流露出的脆弱只是蕭明珩的錯覺。 她微側過頭,輕聲問道:“珩哥哥,待過了年,你是不是就要離京了?” 蕭明珩不能只待在京城里,總要去各州府實地考察一番,才更能得到鍛煉,也有助于他日后手握更多的權勢。 “嗯?!笔捗麋耦h首。 想到過完年自己就及笄了,到時候沒有蕭明珩在身邊,還不知要面臨怎樣的兇險……蕭箜儀眸光微暗,若無其事地彎了彎唇,“珩哥哥出門在外,定要萬事小心?!?/br> 少女身穿層疊的華麗宮裝,站在朱紅宮墻下,身旁是開得正好的一株紅梅,灼灼其華。 “你在宮里也要小心。若遇到事情,便派人去落月殿知會一聲?!?/br> “好?!?/br> 他們走在空無一人的宮道上,青石板路平坦干凈,墻角還堆積著未化的積雪。 快要回到漪瀾殿的時候,蕭明珩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蕭箜儀似乎在想事情,反應比平時慢了半拍,緩緩轉過頭,眼里還噙著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