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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夕端著水出去,秦凝已經換好了衣裳,蓮步輕移挪到外間,敲了敲窗。 謝遲晉的身影沒立刻出現,倒是一只兔子燈被他遞了過來,放在窗欞上。 秦凝疑惑地問道:“你又買兔子燈做甚?” 謝遲晉這才從旁邊走出來,目光含笑地看她,“這是我自己做的,不是買來的?!?/br> “做它干什么?” 謝遲晉將花燈放到一旁,手臂隨意地搭在窗邊,唇角翹起,“你不是說我給你買的兔子燈,沒你兄長買的好看么?我不服?!?/br> 所以回去以后,他就讓人弄來漿糊和竹篾,坐在茵席上忙活了大半夜,總算弄出來一個更好看的兔子燈?,F在他屋里擺了一地的燈,有丑的也有好看的,他挑了個最好看的拿了過來。 這次總比她兄長買的好看了。 秦凝昨日只是隨口一說,哪想到他這么放在心上,還在這么小的事上較起了勁。 她心里蔓延開絲絲甜意,彎起唇笑了下,又忍不住覺得,謝遲晉要是有尾巴,這會兒肯定已經得意地搖起來了。 到了往常練字的時辰,秦凝展開宣紙用硯臺壓住,提筆開始寫字。 謝遲晉打了個呵欠,眼角染上微紅,泛起了澹澹水光。 他忍著困意,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卻還是趴在窗邊認真地看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夠似的。 后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腦袋一點一點的,徹底枕在胳膊上睡了過去。 秦凝寫完一幅字,發覺身旁安靜下來,沒像平常那樣聽見謝遲晉說話,疑惑地抬頭望過去,這才發現他居然睡著了。 外頭暖陽融融,灑落在他用紫金冠高高束起的烏發間,給蓬松的發絲都鍍上了一層金色。不知哪吹來一根細長青翠的草葉,掛在他發間,隨風悠悠地蕩著。 他英俊的面孔迎著日光的方向,整個人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暈,濃黑的睫羽低垂,鼻梁挺直,唇瓣輕抿,下頜線條流暢利落。 平時謝遲晉喜歡盯著她練字,在她寫字的時候,他不會出聲打擾她。但每次她寫完一幅字,他都會見縫插針地跟她說幾句話。 這下他忽然安靜下來,秦凝居然有些不習慣了。她放下筆,從柜子里拿了件厚實的兔毛披風,走出了房間。 她一步步走到睡著的謝遲晉身邊。 走近了才發現,他眼下有一層淡淡的青痕,許是昨夜沒休息好,不然也不會困到趴在窗邊就能睡著。 秦凝的視線一寸寸掃過他的面容,謝遲晉跟少年時并無太大的變化,只是輪廓更加成熟深邃。他醒著的時候,身上有著從前沒有的壓迫感和金戈鐵血的氣息,但睡著之后,氣質柔軟無害了些,更接近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將門少年郎。 秦凝的目光在他面上脧巡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眉尾的疤痕處。 從前他并沒有這道疤,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弄的。 望著謝遲晉安靜的睡顏,不知為何,秦凝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是一年冬日,她跟謝遲晉坐在臨湖的亭子里賞雪,旁邊小泥爐上煨著咕嘟咕嘟的熱茶,案幾上擺著幾道精致的花樣糕點。 秦凝捧著熱茶輕啜了口,呵出的白霧很快散在空中。 涼亭延伸出去的月臺上鋪了厚厚一層雪,沒有人走過,也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潔白平坦的一片。湖水冰面凍得結結實實,樹枝檐角也掛滿了皚皚白雪。鵝毛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凜冽的風雪幾乎迷離了視線,只剩岸邊幾株紅梅點綴了最后的鮮活。 在這樣安靜開闊的亭中,仿佛整個天地都只剩下他們二人。 寂靜的雪聲中,謝遲晉清了清嗓子,忽然說了句:“前幾日參加宮里的宴會回來,有人給我送東西?!?/br> “什么?”秦凝依然看向亭外的雪。 “送玉佩,帕子和……香囊?!?/br> 這些東西,聽起來就像是女子愛送的物件,一般都是送給心上人的。 這次,秦凝的視線終于從湖中雪景上挪開,清凌凌地看向他。 不知是不是寒風的緣故,謝遲晉的耳朵很紅。 他定定回望著她,眨了下濕漉的桃花眼,生怕被誤會似的,連忙解釋道:“我沒要,一件都沒要?!?/br> 秦凝淡淡地“哦”了一聲,放下熱乎乎的茶盞,“你跟我說這個做什么?” “我就是覺得,我們有婚約的事,知道的人太少了?!?/br> 秦凝不解地看向他。 他們兩家自己知道不就夠了嗎?為何還要讓別人知道? 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謝遲晉坐姿端正拘謹了不少,迂回地說著:“若是都知道我們有婚約的事,就不會有人給我送東西了?!?/br> 秦凝想了想,“你說得也有道理?!?/br> 反正,她嫁給謝遲晉是早晚的事,讓別人都知道也沒什么。如果可以避免多余的麻煩,也是一件好事。 謝遲晉眼眸亮起,“那往后我朋友問起,我就直說了?” “嗯?!?/br> 得了秦凝的點頭,謝遲晉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 他用布巾墊著茶壺柄,給秦凝倒了杯熱茶,跟她一起坐在涼亭邊上,捧著茶說話賞雪。 秦凝以為他提起這件事,只是為了不再收到旁人的禮,還要費心思去處理。 沒想到兩人快分開時,謝遲晉委婉地提了句:“若是我們定親的事已經被許多人知道,還有人借著書畫的名義靠近你,是不是說明他品行不端,不是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