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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聽月本來準備好了一肚子指責控訴的話。 她都想好了,等她拆穿他的偽裝,一定要狠狠罵他一頓,質問他為什么要瞞她這么久。 可真到了這一刻,那些話不知為何都堵在了喉嚨口。 先涌上來的情緒不是憤怒生氣,而是nongnong的委屈。 盛聽月聽見自己的聲音染上哽意,“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盡管她垂下了濃密的烏睫,但還是被趙景恪看到了她眼中閃動的淚意。 趙景恪想起那個被她藏起來的錦盒,心里好似被大掌死死攥住,涌起濃烈的酸澀和愧疚。 都是他不好,讓她苦等了這么久。 “對不起,月兒,”趙景恪指尖微微蜷握,嗓音低沉微啞,“我不是故意要瞞你。只是……一直不敢跟你說?!?/br> “為什么不敢?”盛聽月快速用指背抹了下眼尾,重新抬起頭看向他。 趙景恪這次遲疑了很久,像是接下來要說的話極為難以啟齒。 盛聽月安靜地等著。 過去許久,趙景恪終于艱難地開口,“當初我去嘉蘭苑,其實是為了……”說到這里,他羞愧地低下頭,聲音也低下去,“偷東西?!?/br> 盛聽月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詫異道:“偷東西?” 他為何要偷東西? 趙景恪喉間艱澀,羞慚地道:“是。那時候我唯一的小廝,也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玩伴生了病,需要看病抓藥,但我實在沒有藥錢。就想去其他府上看看,能不能偷、偷點什么拿去當?!?/br> 侯夫人看不慣他們這些庶子女,平日里連份例都會克扣,他自己活下去都成問題,更別說給小廝抓藥了。 眼看著伙伴纏綿病榻,日益虛弱,趙景恪被逼得沒辦法,就生出了這么一個念頭。 他打算去附近的高門府邸看看,偷出一樣別人暫時不需要的東西拿去當鋪,先替伙伴治病,等以后想出其他辦法賺了銀子,再把東西贖回來,悄無聲息地還回去。 “那后來呢?”盛聽月問。 “盛府離侯府最近,所以我第一個去的,就是嘉蘭苑。我剛從外面翻墻進去,便聽見有人撫琴……” 趙景恪根本不通樂理,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甚至連曲子是哀婉還是輕快都聽不出來。 但他那時就像著了魔似的,腳下不受控制地朝著琴聲傳出的方向走去。 穿過月洞門,剛從竹林中走過去,他就遠遠地看到,有位身穿繡金華裙的少女坐在涼亭下,怡然自得地撫琴。明亮的光線灑在她身上,少女面容還未完全長開,卻已經初見日后的芳華絕色,整個人都明媚得讓人挪不開眼。 趙景恪下意識躲藏到一旁,可很快便發現,少女眼睛上蒙著一層白綾,似乎看不見的樣子。 他說不清當時是什么感受,有惋惜,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 因為如果她看不見,他就能悄悄走近一些了。 趙景恪探出腳步,沒敢進入涼亭,停在距離臺階下方幾步遠的樹叢前面,席地而坐,一瞬不瞬地仰頭看她,靜靜聽她撫琴。 他從未見過這么美好的女子,也從未像那一刻那樣,既為自己卑微的出身感到自慚形穢,卻又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哪怕只有一點。 趙景恪喜歡聽她撫琴,又不僅僅是喜歡聽她撫琴。 就算她奏完一曲,暫時將琴放在一邊,什么都不做,只是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發呆,他也能看上很久。 原本,趙景恪只打算在暗中默默關注她,從不敢妄想能和她產生交集。 直到有一天,她似乎心情不好,撥斷了琴弦,指尖被琴弦劃破,滲出血來,她將染了血的手指含在嘴里,不一會兒,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趙景恪那時被嚇了一跳,顫抖著手去試了試她的呼吸,確認她呼吸還在,他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些許??伤欢t術,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能在院子里制造出動靜,引外面的人進來。 看她的婢女們闖進院落,趙景恪這才隱在樹叢中,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他像往常一樣翻墻進了嘉蘭苑。 可這一次,她因為前一日的事猜到了他的存在,還威脅說要喊侍衛來抓他。 趙景恪怕她真的照做,顧不得其他,慌忙出聲阻止。 本以為她會害怕,可沒想到她彎了彎唇,竟然主動跟他搭起了話…… 說完當初發生的事情,趙景恪急忙解釋:“月兒,雖然我本來打算偷東西,但我什么都沒有碰?!?/br> 嘉蘭苑的擺設無一不精美,唯一的主子還看不見,就算偷了東西也不會被發現。 但趙景恪去了那么多次,什么都沒有碰過。 他寧愿每天傍晚去埠頭附近做苦力,勉強賺幾文藥錢,也不敢拿她的東西。 那個時候趙景恪并不明白為什么,只是隱約有種感覺,一旦他伸了手,將來必定會后悔一生。 這些年,他每次回想起當初的決定,都覺得無比慶幸。慶幸自己沒有起歪念頭,不然他這輩子都沒辦法在心愛之人面前抬起頭。 他這么急著為自己辯解,生怕被她看輕了似的。這讓盛聽月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br> 那時候在嘉蘭苑只有他們兩個,她又毫無防備之心,若是他心有歹意,想做什么都很簡單,完全沒必要整日浪費時間陪在她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