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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來了,姬皦玉遞給她三只香和一方白布巾,這是五服之內的直系親屬才能佩戴的葬禮用具。見她不拿,姬皦玉既不收回也不催促,仍舊伸著手保持遞給她的姿勢,目光深深地凝望著她。 藍采和擰不過他,將白布扎在腦袋上,和他一起燒完了紙錢。 “對不起?!碑攦扇瞬⑴抛谇嗍_階上,藍采和終于說出藏在心里的話。這個位置很好,正面對著花園可以望見新墳的一角。 然而,姬皦玉只是輕輕搖頭:“你沒有錯,無需道歉?!?/br> “可如果我沒——” “仵作仔細檢查過了,母親是自愿服藥的。這與你何關,與這院子何關?”姬皦玉拉過她的手,柔聲說,“即使沒有你,該來的總該來,留不住的人始終會離去?!?/br> 將姬越氏下葬后,兩人也來不及休息得立馬出發。藍采和本來是想走九龍灣先乘一段水路,再直下蝶衣城,因為這樣最快。 而姬皦玉覺得不妥,我在明敵在暗,敵方肯定知道他們要趕路很可能鋌而走險選最短的路線。 藍采和也知道,這條路線的確有很大風險,可現在已經是萬不得已了。對于藍采和提出的擔憂,姬皦玉笑著說:“我看未必,而且豆花先生也未必值這個風險?!?/br> 然后,他指著地圖解釋:“我們可以先到東萊鎮,雇傭一支鏢隊前往蝶衣城,而我們則喬裝改扮走海路?!?/br> 雖然這個時代海運不如內陸水運發達,但海運的質量還是可以的,唯一的問題是那天有沒有出海的船只。兩人爭執一番,拍案決定還是走海路,正好可以避開一波接一波的刺客。 東萊鎮本來是個擁有深水港灣的沿海漁村,幾十年前在一位流放到此地的大官的手中洗盡鉛華,使得這顆海上明珠熠熠生輝。 所幸兩人運氣好,在雇傭好鏢隊后及時趕上了最后一支南下的船隊。船隊要經過海云邊,直下南洋,藍采和花了大價錢讓船隊答應在海云邊停泊一陣。 海浪呼嘯的聲音摩擦著耳朵,令人難受的是翻江倒海的胃部和昏沉的腦子。剛才船舶遇見了一場風暴,宛如世界末日的情景歷歷在目,船舶破浪而行,人在顛簸中艱難度日。 藍采和像一只霜打的茄子,合眼奄奄地趴在床上,對面的姬皦玉也不好受,臉色蒼白。 姬皦玉動了動唇,試圖緩解壓抑的氣氛:“我給你講講我小時候的故事吧?!?/br> 她沒有開口回應,只小幅度點了腦袋。 姬二爺當年是建鄴有名的才俊三杰,美名遠播。不顧老夫人命令娶了她母親姬越氏,過了一段美好時光。但是好景不長,姬越氏某次檢查出來身體中了毒,而此毒積深已經影響到腹中胎兒。老夫人要求將孩子打下來,但姬二爺和夫人拒絕了。于是冒著艱難險阻,姬皦玉出生了,只是和她母親一樣在解完毒后身體變得很差。 在他四歲那年不料姬二爺遠死客鄉,本來不喜他母親的老夫人認為姬越氏克死了姬二爺,于是更加針對姬越氏。 某次抓到姬越氏“偷情”,老夫人大怒要將姬越氏沉塘,姬皦玉苦苦哀求,老夫人仍舊不肯松口,最后還是越氏的親戚拿著姬越氏被誣陷的證據救出了人。 人們常說,女人嫁夫從夫,姬越氏嫁給了姬二爺那便是姬氏宗祠里的人,沒多久姬府派人接回了姬越氏。只是趁人沒注意的時候給姬越氏下了毒,在姬越氏眼瞎后才發現中了毒,但此時她的身體已經虛弱到解毒也會取走性命。 姬皦玉自顧自地說著,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捏成拳:“我曾發誓,有朝一日衣錦還鄉,定將母親從那牢籠里救出來。卻不曾想——” 余音未盡,心已明了。但藍采和實在沒有精力去安慰他,她感覺整個人像浸泡在冷水里但身體卻像火爐子 ,無數道黑壓壓的影子圍涌而上又急急退走,耳邊是嗡嗡的聲響。 她覺察到,這很不正常。就連沉浸在母親去世的悲傷中的姬皦玉也發現了。姬皦玉急切地湊到她身邊,伸手探她的額頭:“怎么了?好燙!” 說完,他輕聲安撫了藍采和,隨即匆匆奪門而出。 可能燒糊涂了,她覺得有些好笑,別人發燒是神志不清但她卻是愈發清醒和興奮。 故人來 在海上漂的幾日里,藍采和的病情很不穩定,姬皦玉忍著暈船的不舒服每日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一方涼涼的帕子貼上額頭,藍采和轉動眼珠去瞄他,目光落在他生出一茬胡須的下巴上。 姬皦玉閑坐在她床邊,無聊地扣著手指。不過三五日的功夫,一介美男子竟淪落成一個衣裳凌亂面容憔悴的頹廢大叔,藍采和忍不住“噗嗤”笑了。 “別是燒傻了?”聽到笑聲,姬皦玉扭頭睨了她一眼,隨即伸手探向她額頭,忍不住呢喃。 對此,她只能表示無視之。 也許是一個人太過寂寞,姬皦玉總是在她耳邊絮叨,從他拿東西時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到船員捕撈了一批海魚這些事,他事無巨細地講給“昏迷中”的她聽。 藍采和的身體機制陷入昏迷,但她的神志卻是清醒的,聽著耳邊蚊聲細語默默挨過了生病。 依照約定,船隊停泊在海運邊,姬皦玉請了婆子將藍采和搬下船,又尋了一處本地人住的小院子住下。 又過了兩天,暈船的勁頭過去,身體自我恢復機制重新啟動,藍采和一晚便恢復了生龍活虎。姬皦玉將這兩天收集的信息告訴她,轉身也暈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