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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心底卻感覺一陣空蕩和寒涼。就像一只重病要戒酒的酒鬼,無意撞見并不小心打開了盛滿美酒的酒壇子,一怒之下他打翻了酒壇子,結果卻要承受聞著酒香卻喝不到酒的折磨。 姬皦玉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時不時從枕頭底下拿出那張藥方瞧瞧,一直磨蹭到后半夜才昏沉睡去。 永明城入冬后迎來了第一場雪,先是鹽晶般的雪粒颯颯而下,到了晚間時辰便飄起了輕柔的雪花。藍采和她們回到永明城的隔日,第一場雪已經停了。 賀白氏不知從哪聽說了藍采和的危險經歷,這幾日總派人送去補品禮物,弄得藍采和都有些不自在了。于是在芳華苑休息了一日后,藍采和便到賀白氏那兒陪著用膳、逛園子,日子過得好不自在。 “唉——”賀白氏長嘆一聲,帶著墨綠寶石指環的食指輕搔著大理石制造的桌子臺面。 “母親,怎么了?”藍采和正在沏茶,見賀白氏異樣,關切詢問。 聞言,賀白氏抬眸瞧了她一眼,又轉向亭外園景,目有疲憊之態。她說:“這滿園凋敗草木蒼黃,倒像是人之將入土,怎能不讓我傷心?” 藍采和一聽賀白氏這是在悲秋呢,無奈勸道:“萬物有輪,草木有季,生死有命,看淡點享受當下方不悔為人一遭 ?!?/br> “甚有道理!”賀白氏面露糾結,“只是……我這兒便宜兒子著實讓人頭痛?!?/br> 此話何意?藍采和眨了眨眼,沒有接話。 賀白氏暗戳戳地瞟她幾眼,只好直入主題問:“我聽聞你們夫妻倆還未同房,這是怎么回事?” “這——您得問他呀!他向來不喜女子,我又何必討不痛快呢?!彼{采和尷尬一笑,連忙啜了口清茶。 “雖是如此,但夫妻間的感情可以是培養的?!?/br> 這怎么培養感情,難道要她跨越人體隔離變成男人,更不用說她根本不喜歡何長庚。但長輩的心意實在不好拒絕,藍采和只好硬著頭皮收下賀白氏給她的膳食菜譜。 事后,藍采和將菜譜丟給花月,做做樣子讓人每日作湯羹送去何長庚那兒。許是賀白氏事先有過叮囑,每日的湯羹倒是空碗了,至于何長庚真的吃沒吃就不關她的事了。 又過兩三日,天色陰沉下來,寒風呼嘯。 花月今早告訴她,昨夜飄了一整晚的雪。 藍采和睡醒了推開窗子向外張望,鵝毛大雪紛飛于天地間,滿園皆披銀色花冠。 雪花飄落在木制窗欞上,被屋內炭火的溫度烘烤得融化成水滴,慢慢滲進木材的紋理中。 冷風往屋內猛灌,吹進片片指甲蓋大的晶亮雪花,藍采和只覺身體的溫度被風卷走,連打幾個噴嚏后急匆匆合上窗戶。 用完早膳,藍采和閑來無事打算出門逛園子賞雪景?;ㄔ聻樗艘患t色毛皮的大氅,又給她戴上一圈火狐護肩圍脖,紅色的毛絨絨襯的她白皙如玉的臉龐愈發明艷高貴。 “夫人,可真好看!”花月嘆道,眼神“慈愛”。說著,她將暖烘烘的小手爐塞進藍采和袖中。 “還是花月jiejie心靈手巧?!彼{采和伸手撫摸了下垂云髻上起固定作用的青魚含珠玉釵,輕笑著打趣,隨即探手取過一把油紙傘直奔出門。 花月搖搖頭,披了裘衣追出去。 藍采和輕功學的不錯,等花月追到花園門口時,她早已踏著池上薄薄的冰層飛往另一處院子。 只見一道緋紅倩影如雨燕掠過,然后消失在對頭的墻瓦上,花月跑不動了,靠著就近的假山喘氣。 “花月姑娘?”假山不遠處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傳來一道平和冷漠的女聲。 霎時花月渾身繃緊,警戒地望著來人身影,女子有著一雙銳利高傲的丹鳳眼,面容掩在一張雪白的面紗下。 水池中養著蓮花,但此時只剩下枯敗發灰的根莖偶爾凍在冰晶中,在日光的照耀下無端傾露出幾分蒼涼。 花月側身望著枯蓮失神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抖了抖裘衣上積落的雪,跟著女子離去。 而水池的另一側,古樸的院墻內,藍采和正要走出角落卻見一行侍女走近。猶豫間,她聽到侍女們八卦:“那位姬公子還站在雪地里?” “對啊,瞧著真是讓人心生憐惜?!?/br> “的確,誰讓他惹惱了城主,惹惱城主的人哪個有好下場!” 幾人三言兩語地談論著八卦,漸行漸遠。 侍女們的八卦之言盡數落于耳中,藍采和眉目微凝,實在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尋著侍女們來的方向快速掠去。 遠遠地瞧見一道高瘦的白影立在雪地,似要與漫天飛舞的雪融為一體。 藍采和腳步一頓,轉身在一處紅瓦上停落,神色探究。被罰在雪地里的人正是姬皦玉。不知道他犯了何事? 送溫暖 姬皦玉立在雪地里,渾然不動得像一顆小白楊樹。 發上、眉目眼睫上、肩膀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積雪,他也似無知無覺,神色漠然,只唇瓣凍得龜裂發紫。 姬皦玉的臉色蒼白泛青,眼下青黑,顯然是大病未愈又雪上加霜的病重姿態。藍采和走近時被他這副枯枝敗葉似的模樣給驚了一跳,紅唇緊抿儼然不快。 “姬皦玉,這是怎么回事?”藍采和喚了他一聲。 姬皦玉以為出現了幻覺,沒吱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