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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陽咽下了對他的道歉,悄然退后,把那一片空間留給聶征宇。她覺得,此時此刻,聶征宇并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03 蘇陽發現自己變了,那晚聶征宇靠窗而立的孤孑身影,每每總能輕易激發她心底的“不忍心”。她不再針鋒相對,試著發掘優點,求同存異。聶征宇勤勉、質樸、節儉、誠實……他和塵世浮華無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像個固執而笨拙的守夜人。他好像在跟什么較勁,以至于時刻緊繃。 久而久之,她覺得自己已經很難對聶征宇提起厭惡的情緒。介于略微抗拒和略微欽佩之間,模糊得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誠如陳萱所說,真有文科班的女生過來找他,其中來得最頻繁的,是一個嬌小玲瓏的女生,叫鐘夏。下午上晚自習之前的那段時間,她雷打不動過來報到,占用聶征宇同桌的座位,掏出一個本子,像小學生那樣一字不差地記下聶征宇講述的要點。 “哼,”蘇陽背過臉去,避開這個畫面,“她一個文科生,來我們理科班上問什么數學題?!?/br> 陳萱笑不可遏:“你又不懂籃球,不也經常去看衛學長打籃球嗎?” 讀書生涯里,并沒有那么多的波瀾壯闊,一頁書,一堂課,一場球賽……轉眼間就到了高二下學期。 六月,高三年級高考完畢,返校收拾東西。蘇陽也拉著陳萱回到學校,想見一見衛學長,跟他說兩句話。剛走到門口,就碰見一伙人簇擁著兩人自教學樓走出來。細看,正是衛學長和一個女生。女生一手抱著玫瑰,一手挽著衛學長的手臂。人群浩浩蕩蕩,在響徹校園的笑聲中打鬧著走遠了。 蘇陽被陳萱撞了一下才回過神,陳萱擔憂地看著她:“蘇陽,沒事吧?” 蘇陽心不在焉地擺擺腦袋,突然間茫然地失去了目標。正在這時,她看見路對面有一道騎車的熟悉身影。她和陳萱匆匆打了聲招呼,飛快地奔過去。 聶征宇也看見她了,雙腳點地停下了車,望著她有些猶豫,似乎在苦惱要不要主動跟她打招呼。蘇陽三兩步過去,坐到自行車后座上:“走?!?/br> 車子晃了一下,聶征宇趕緊掌穩,轉頭看她:“去哪兒?” “隨便,趕緊走?!?/br> 車動起來,蘇陽抓著聶征宇衣服的下擺,被迎面而來的溽熱的夏風熏得淚流滿面。 聶征宇什么也沒問,載著她一路穿過狹窄小巷,又上河堤,在荒煙蔓草的地方停下。天快要黑了,河里碎著夕陽的金紅,蘇陽抱膝坐下,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是聶征宇在離她半米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兩個人沒有交談,很久很久,在沉默之中,蘇陽倒空了自己的傷心,起身對暮色中的聶征宇說:“走吧?!?/br>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超市,聶征宇停了車,給蘇陽買了一個杧果味的冰激凌。蘇陽蹺著腳,舔著冰激凌,心滿意足:“聶征宇,你人還挺好的?!?/br> 少年沒有說話,把自行車蹬得飛快。 升上高三,蘇陽也不敢再如高一高二那樣吊兒郎當,收了心思,專心備考。 早自習一下,隔壁班的鐘夏就跑來找聶征宇問題目。蘇陽總覺得那場景扎眼,邊吃早餐邊跟陳萱諷刺道:“我看她干脆轉來我們班算了?!?/br> 陳萱往鐘夏那兒望去一眼:“我聽說鐘夏家境不太好,父親早逝,是被母親獨自帶大的?!?/br> 蘇陽莫名覺得心臟像是被人刺了一下,難怪了,聶征宇肯定跟她有共同話題。 聶征宇和鐘夏來往甚密,學校老師自然也注意到了,但他們兩人的成績都是班級前三,找不出任何過多干涉的理由,敲打兩句也就算了。 這天,蘇陽逃了課間cao去小賣部買零食,回教學樓的時候,恰好撞見聶征宇和鐘夏在聊天。她鬼使神差地退后兩步,貼著樓道的墻壁,偷聽兩人說話。他們在討論填報志愿的事,聶征宇說還沒想好以后報什么學校,鐘夏笑道:“當警察呀,你挺適合的?!?/br> 晚自習下課,蘇陽和聶征宇一起騎車回家。南方冬天天冷,全副武裝仍覺得寒氣逼人,蘇陽迎著風,費力地蹬著車,大喊:“聶征宇!你跟我考同一所學校吧!” 聶征宇放慢車速,轉頭認真地看他,呼出大團的白氣,嘴唇由開而合,問的是“為什么”。 蘇陽一時語塞,她自己也想不通為什么,一個念頭盤旋在腦海中,模模糊糊抓不住。她弓腰猛踩踏板,一下超過了聶征宇:“沒有為什么!愛考不考!” 慘烈的冬天和焦躁的春天逐一過去,蘇陽和聶征宇的高考結束了。 蘇陽的父母自然也是贊同兩人讀同一所大學,說去了陌生城市也好彼此能有照應。聶征宇從不正面回應,直到八月末錄取通知書下來,大家才知道他報考了外省的一所警校。 蘇陽怒不可遏,敲開聶征宇的房門前去理論:“聶征宇,你什么意思?!” 聶征宇沉默以對。 “我家收留你三年,我讓你跟我報考同一所學校你不肯,鐘夏說讓你去當警察你就去?你就這么聽她的話?” 聶征宇抬起頭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著很多情緒,她讀不懂,似乎過去也從未嘗試解讀。第一次,她發現自己和他朝夕相處卻離得那樣遠,她根本不清楚聶征宇是怎樣一個人。 “蘇陽,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