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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響環視一圈,“請問,蘇滿在這里工作嗎?” 男人微訝,“你也找小滿?” 方響呼吸放緩,點一點頭。 男人轉身,掀開后面的布簾,“小滿,有人找你?!?/br> 一道輕軟的聲音傳出來,“來啦?!?/br> 方響覺得自己仿佛終于從那個沉沉的夢里逃出來,緩緩上升,在看見布簾掀起來,現出口罩上方的一雙清亮的眼睛時,他終于能再次呼吸,“……小滿?!?/br> 那雙眼睛一閃,片刻驚訝的聲音響起,“方響哥?”她走到柜臺前,摘下了口罩。 “……好久不見?!?/br> 小滿看一看他,再看一看身旁的男人,“我能出去一會兒嗎?” 男人笑看著她,“要扣工錢?!?/br> 小滿摸摸鼻子,“很快就回來的?!?/br> 小滿脫下身上白色的廚師服和手套,方響往她手指上掃一眼,呼吸一窒。 下臺階時,門口的小貓“喵”了一聲,小滿蹲下身摸摸它的腦袋,小貓舒服得“呼?!睅紫?。 “以前那只貓呢?” “前年去世啦,和外公差不多前后腳。它已經很老了,后來連最好的貓糧都不愿意吃了?!毙M聲音平緩。 方響喉嚨苦澀,幾乎說不出話來,“……我去你姨媽家找過你?!?/br> 小滿一下一下地輕撫著小貓,很久才笑說:“我知道的,姨媽告訴過我?!彼酒鹕?,指一指小巷的深處,“我們過去走一走吧?!?/br> 巷子曲折而狹窄,入耳都是北方的方言。風冷,小滿耳朵很快被吹得泛紅。沿路有人盯著她的左邊臉看,她坦然微笑,沒把束著的頭發放下,就這樣大大方方地露出來。 到一處攀著墻壁,枯黃凋落的藤蔓前,小滿頓下腳步,無意識地捋一捋頭發。她戴在左手中指上的訂婚戒指在陽光下晃了一下,于是更加顯眼。 “……是王嘉石嗎?” 小滿轉過頭來,“什么?” “你的未婚夫……” 小滿笑一笑,“當然不是,”有點羞澀地低頭,“是剛剛在柜臺的……” “王嘉石說,他來向你求婚……” “我拒絕啦,”小滿似乎更加不好意思,像她以前常做的那樣,拿鞋尖一下一下蹭著地面,“他說,以前是喜歡我才欺負我的,可能是我笨,我感覺不到……” 方響不知所謂地“嗯”了一聲。 仿佛有一只手,把凝結的臟雪揉在他的心臟,那種疼痛,堅硬而寒冷。 8 故事往回說。 從逞英雄地認下了小滿這個“小跟班”開始,方響的耳畔就沒有少過嘲諷和閑言碎語。年少的自尊心,在承諾與諷刺之間,艱難地維持著平衡,這一切,在林夕月出現的時候被打破了。 林夕月是那種,讓人一看覺得自己可能陷入了愛河的女孩,她理應是所有人的初戀。方響無意中撿到了林夕月的發卡,趁機與她熟識。 方響心高氣傲,從小活在眾人的矚目之中,不認為自己的告白會失敗。 但林夕月卻問他:“你不是喜歡你的小跟班嗎?” 方響下意識否認:“怎么可能……” “不喜歡還這么維護她?” 方響就和她講兩家淵源,講父母交給他的任務,講十三歲時那個幼稚的約定。 林夕月笑說:“那好啊,你什么時候終止約定,我就什么時候答應你?!?/br> 在天臺偷偷抽煙的那天,方響剛和人在廁所里打過架??此豁樠鄣娜诵钜庹也?,“聽說你為了蘇滿,被林夕月拒絕了?方響,看不出來你居然是個情種,你不會真的準備和你那個丑八怪小青梅過一輩子吧?” 方響怒氣勃發,但卻不知道是為了這一串話里的哪一句,頭腦發熱,挽起袖子直接揍上去。 等擺脫了小滿,他卻發現自己并沒有如釋重負,反而陷入越發焦灼的自我拷問。 他不許任何人侮辱小滿,卻克制不住自己去回想那些對小滿的詆毀。 他理智上明白一個人的心靈尤甚于外貌,卻不能免俗地去想象,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去掉她左邊臉那讓刺眼的燙傷,比如醫療整形。 方響連跳兩級,被所有人稱之為“天才”,心理上卻是一個不折不扣地幼稚鬼。直到小滿家里出事,他才漸漸明白過來,那些年的自我掙扎,都是可悲的自尊心在作祟,想要在眾人面前維持形象,卻又逃脫不掉日漸清晰的“我居然真的喜歡小滿”的認知,甚而與想要親吻小滿的沖動迎頭撞上的時候,落荒而逃。 他把曾經輕許的諾言當做了囚籠,把懦弱逃避視作了反抗。 王小波說,人一切的痛苦,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的無能的憤怒。 北方十一月的寒風里,他們走了很遠的路,直到方響把四年來所有積壓而成痼疾的心事,傾倒一凈。 “小滿,對不起?!?/br> 小滿還是那樣笑著,“你沒有對不起我呀?!?/br> 她偏過頭,認真地看著他,“我想,我可能也是喜歡過你的吧,只是那個時候,還不明白那一天以為你把我當做了別人的痛苦,原來是因為喜歡。我挺笨的,他們都說我是傻子……” “你不傻?!?/br> 小滿笑聲清脆,“我現在總被他說笨,一做起蛋糕來,就忘了時間?!?/br> “你和他……是怎么認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