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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溪靜靜看著他:“百里家世代清正,毫毛不犯,當初抄家連兩箱子銀錢都沒抄到,又如何會買官賣官、協同門生科考舞弊?圣上這么多年來,就沒有一次懷疑過自己當初的判斷是錯的?” “你、你這是在質問當今圣上?”趙益咬牙反問。 百里溪眼底閃過一絲嘲弄:“奴才剛才說了,只是想求一個公道,哪怕這份公道已經遲了十一年?!?/br> “朕沒錯!朕是大酈建國以來最賢明的君主,如何會有錯!”趙益抄起桌上硯臺砸了過去,百里溪不閃不避,任由硯臺砸在腦袋上,磕出一道血痕。 趙益尤不解氣,指著他的鼻子怒罵:“朕沒跟你算這些年徇私枉法居心叵測之罪,你反倒來質問朕了,真當朕不敢殺你?!” “奴才徇私枉法居心叵測,圣上當真半點不知嗎?!”百里溪突然抬高了聲音,墨跡與血痕混合,順著輪廓往下流,半張臉觸目驚心。 趙益被他問得一愣,嘴唇動了動下意識便要辯解,便聽到他淡淡開口:“奴才這些年一直打壓世家,圣上敢說半點都不知?您知道,卻還是縱容了,因為您需要一把刀,讓功高震主的世家們聽話不是嗎?” 趙益怔怔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人。 百里溪靜靜與他對視許久,笑了:“想來您從一開始就清楚,百里家是無辜的,只是當初寒門學子與世家對抗,您為了不惹麻煩,還是選擇安撫世家鎮壓寒門,一并鎮壓了支持寒門的百里一族?!?/br> “那您得到您想要的了嗎?”百里溪聲音已經泛冷。 “鎮壓寒門,導致接下來十一年的重家世輕科考,有才之士無法為國效忠,只能轉身投奔各大世家做門客,朝廷內外皆是庸才,每年單是俸祿都要發出去國庫的十之一二,您為了圖一時安逸,導致大酈十一年來國力不斷衰退,連番邦小國都敢前來挑釁,您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嗎?” “百里一家蒙冤而亡,最小的不過兩三歲,您午夜夢回,就當真沒有聽見過小兒夜啼?就當真半點愧疚都無?佛經十七卷,您抄了上百遍,就當真半點反思都沒有?” “住口!”趙益倏然憤怒。 百里溪只覺荒唐:“圣上,是功是過史書自有記載,奴才住口,便能堵天下悠悠之口了嗎?” “你……朕沒錯!百里松支持寒門妄圖動搖國本,他就是該死!百里一族上上下下不加以勸誡,也是該死!至于你?”趙益冷笑一聲,“朕留著你,便是為了羞辱百里家,他們再清正又如何,子孫還不是要進宮為奴?” “圣上終于承認,百里一族是清正的了,”百里溪笑了笑,只是唇角的笑意很快淡了,“能證明當年百里家被污蔑的人證物證,奴才都有,求圣上重審當年百里家科考舞弊一案!” “朕不答應,你能如何?”趙益憤恨開口,“還能造反嗎?” “求圣上重審當年百里家科考舞弊一案?!卑倮锵€是同一句話。 趙益氣笑了,呼吸越來越急促,門口偷聽的劉福三怕出事,到底忍不住跑了出去。 御書房內一片靜謐,香爐里最后一點木檀燃燒殆盡,屋里淡淡的味道卻沒有減輕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趙益緩緩開口:“朕若是不同意呢?” 跟剛才同樣的問題,這一刻卻是冷靜說出來的。 百里溪眼神一暗,沉默地跪在地上。 趙益看著他后背挺直的模樣,恍惚間突然想起,當年百里松也是這般跪在自己面前,求他重查科考舞弊一事,而如今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十一年,百里家上下百余口都作了土,只剩下這一根獨苗跪在自己面前。 他靜了一瞬,突然生出些許好奇:“朕仔細想想,也不是不能翻案?!?/br> 百里溪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波動。 “但前提是你先自戕,”趙益眼底閃過一絲惡意,“以你的性命換翻案機會,你可愿意?”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響起呼嘯的風聲,御書房內的溫度也似乎降了些。 百里溪面無表情,沉默許久后開口:“我不愿意?!彼饝^知寧要活著回去,等她告訴自己那件重要的事。 趙益笑了:“相比你爹,你真是差遠了?!?/br> “百里家無錯,我也無錯,翻案本是理所應當,”百里溪神色如常,“百里家已經因為無妄之災,死了一百多口,不該再有多余的犧牲?!?/br> 趙益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朕若執意要你死呢?” “那奴才便是因圣意而死,并非為翻案甘愿受死?!卑倮锵绮讲蛔?。 趙益猛地起身,剛要說什么,房門突然被撞開。 “父皇息怒!”趙懷謙還未進門便開始嚷嚷。 趙益不悅:“放肆!” 趙懷謙才不管什么放肆不放肆,狠狠橫了百里溪一眼后,便徑直在趙益面前跪下了:“父皇,百里溪不可殺??!” “為何不能殺?”趙益怒笑,“朕想殺一個奴才,還要先想想能不能殺?” “他是為翻案而來,若父皇因此殺他,那將震懾天下人,有冤不敢伸,有苦不敢訴,長此以往,談何公正,談何英明,后代史料又該如何形容您?”趙懷謙面色凝重。 趙益沉著臉:“照你這么說,朕非但不能殺他,還得重審當年之案?” “求父皇三思?!壁w懷謙俯身磕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