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她被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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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嵐一瘸一拐出了荒草地,邊喊邊看,快要接近后屋的時候,老張他們果然從里頭躥了出來。 兩個小年輕焉了吧唧,看來是被老張訓了,叁個人跑過來,老張打先看見她的腳。 “女娃兒你是崴腳了?” 從表面看似乎并不嚴重,老張先扶了季嵐的胳膊,又奇怪,“咋沒看到嚴娃兒?” “她在荒草地里,”季嵐拉著老張,顧不得自己的腳就要往回,“張叔,她掉在坑里了!” “???” 老張一聽,眉頭擰出深深一道,馬上扶著季嵐往荒草地里走,又罵兩個不經事的小徒弟,“狗日的,哪有把兩個女娃娃丟開的事情哦!” 趕緊讓他們往前去找,季嵐比他們還急,一瘸一拐地趕,憑著印象給兩個小警察指路。 荒草叢生,一行人邊走邊撥,窸窸窣窣穿梭其中,踩得草桿子東倒西歪。 四下寂靜得很,只有他們急切的腳步聲,季嵐總覺得不安,猛然聽見一聲異響。 就在前方不遠處,嚴婧瑤! 像繃緊的琴弦突然斷掉,季嵐一瞬間腦子空白,什么也顧不得想,松開老張朝前跑了過去,連腳傷的疼也麻木。 嚴婧瑤!她只有這一個想法。 跛著腳忍著疼,草叢被她粗暴地撥開,手心被刮出許多新的小口子,季嵐咬牙,撲出一截草叢,終于看見那土坑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 一個乞丐模樣的男人,揮舞著鐵鍬在鏟土,季嵐瞬間眼紅了,他把嚴婧瑤怎么了! “狗日的!” 身后一聲爆喝,老張沖了過來,一把將瘋癲的男人撞翻在地,手疾眼快地給他上了手銬。 帶的兩個干警也沖了過來,季嵐幾乎是撲過去,跪著土坑旁邊,第一次撕心裂肺,“嚴婧瑤!” 她被埋了!她被埋在了下面! 聲音嘶啞,眼淚奪眶而出,幾乎要窒息,她瘋了似的用手抓著沙土,用力往下刨,不管里面有多少尖銳的垃圾,只是拼命的刨土。 她被埋了,她被埋了……都是她的錯! 用力插進混著渣滓的沙土,一枚斷掉的圖釘刺入指尖,鮮血淋漓,可她感覺不到的疼痛,依然拼命地刨著,指甲縫里全糊了黃土。 滲出的血染紅了灰黃,季嵐咬著唇不敢喘息,心緊緊地揪著——她怕,怕得要命! 嚴婧瑤,嚴婧瑤! 別死,別死……婧瑤,婧瑤! 哽咽的呼吸,眼淚模糊了視線,季嵐瘋狂地刨著這些該死的泥土,指尖流了多少血也不管,她的雙手麻木了,只知道拼命刨,拼命地刨…… 像被囚入深不見底的海,她什么也聽不見,也感受不到,嘴里嘗到了咸澀的味道,終于,終于……嚴婧瑤的頭發露了出來! “誒!嚴娃兒!快啊,把她的頭先露出來?!?/br> 欣喜若狂,老張和兩個干警同樣刨得雙手滲血,都憋著氣吊著心,叁個人拼命刨,終于看到嚴婧瑤的頭露了出來,然后是脖子,肩膀! “活著,她肯定還活著!” 確定了位置,一個干警扭頭抓來乞丐的那把生銹鐵鍬,往嚴婧瑤四周挖。 露出的部分越來越多,快了,老張火速解下腰帶,站在土坑被刨平的地方,往前夠著,一邊刨一邊把腰帶穿過嚴婧瑤的腋下,拽著用力的往上提。 “快??!” 沙土層松動了,鐵鍬不斷把碎土砂石鏟出去,季嵐和另一個干警繼續刨,老張使力,身體往后拖著,一聲怒喝,“快,快??!” 終于將嚴婧瑤從里面拖了出來,手臂一下脫力,老張連退幾步摔在地上,卻用身體護著嚴婧瑤,沒摔著她。 季嵐腿在發抖,雙手也脫力地抖,她跪著堅硬的砂石撲過去,鮮血淋漓的手顫著,眼淚滴在嚴婧瑤灰蒙蒙的臉上。 “婧瑤,你別死!” 不能耽擱,季嵐流著淚,動作卻很快,解開她的衣服,雙手交迭按壓她的心臟,控制力度開始復蘇,一下兩下叁下……叁十! 無視了身體的傷痛和脫力,季嵐用力按壓著,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嚴婧瑤不能死! 原本纖細白皙的手指早已滿是血污,控制不住地抖,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她抬高她的下巴,捏住她的鼻子開放氣道,低頭吻上她同樣沾了灰泥污濁的唇,吹氣。 泥土的腥味混著一股難言的味道,眼淚又咸又苦,季嵐機械地重復動作,只剩下支撐的信念: 嚴婧瑤!別死,別死!求你了! 一次又一次,不斷按壓,呼吸,她眼睛發了紅,雙手麻木,卻仍然冷靜精準重復著動作,果斷干脆,連續做了叁輪。 幾乎要絕望的時候,終于聽到嚴婧瑤咳了出來! “她活著!她活著!” 喜極而泣,老張灰頭土臉,半條老命都嚇沒了。 她還活著! 后知后覺,季嵐按著嚴婧瑤的胸口,雙手終于徹底脫力,指尖全沒了知覺,又隱隱約約地震著尖銳的疼痛,一陣陣麻木的腫。 像是被人從水里提出來,一口洶涌的空氣猛地灌進胸腔,她一下子虛脫,癱坐在地上。 張著嘴大口地呼吸,久違的心跳,她還在流淚,無意識地,眼睛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淚水糊在了臉上,又冷又熱。 季嵐發著抖,呆呆地坐在地上,許久,哭了出來。 嚴婧瑤,她還活著! 不敢耽擱,老張背著嚴婧瑤,一個民警背著崴腳的季嵐,一路緊跑慢跑,把人弄上車,以最快的速度開去十幾里外的另一個村,那里有家衛生所。 土路有點顛簸,季嵐死死抱著嚴婧瑤,怕她磕著碰著,指尖的血稍微干了一些,卻還在隱隱作痛,可她管不了這么多,一直用力抓著嚴婧瑤的身體。 她仍舊在昏迷,額頭破了條口子,血從傷口流出來,順著額角蔓延到下巴,蹭到季嵐的衣服上。 車子終于甩在衛生所門前,里面值班的鄉村醫生嚇了一跳,老張和一個民警把人小心抬出來,扯開嗓子,“醫生,急救!” 可小衛生院條件簡陋,說是急救,其實能做到就是開一瓶氧氣給嚴婧瑤吸,幫她把額頭包扎。 連縫合都沒條件,值班的鄉村醫生只有護士資格,不敢動手,老張他們只能搬著氧氣瓶,運送嚴婧瑤返回縣里。 季嵐一直在旁邊看,可衛生所什么都沒有,這樣不行那樣不行,僅有一些常規的藥品,她頭一次覺得這么的無力,深深咬住嘴唇。 連自己手上的傷也忘了,疼痛麻木,車子繼續往縣里開,坐在后座的民警抱著氧氣罐,季嵐摟著昏迷的嚴婧瑤,很用力。 婧瑤…… 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顧不了,季嵐想哭,眼眶紅著,又忍住沒讓眼淚撲出來,她緊緊抱著嚴婧瑤,看著她額頭紗布滲出的血,心脹脹地痛。 從未感到一路來的那么遙遠,天已經開始蒙蒙黑了,車燈開了遠光照亮,前路仿佛沒有盡頭。 手臂逐漸發了麻,季嵐卻仍舊緊緊抱著嚴婧瑤,好像生怕一松手她就會煙消云散。 婧瑤,再堅持一會兒,就一小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