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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話因門板合上了而聽不清。離暮雪只在陽光消失的瞬間緩緩地眨了眨眼,隨后才感受到周圍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又真實起來。 她此時是趴在床板上的,身下的被褥潮濕,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洗曬了,泛著一股子的霉味。屋子里很暗,只在墻頂上開了一扇小窗,跟個牢籠一樣,抬頭只能看到小小的四方的一片天空。 身上又到處都在作痛,痛到動彈一下都有些費勁。離暮雪保持著趴在床上的姿勢緩了很久,才慢慢支著手臂翻了個身,然后坐了起來。 已經很久都沒有過這種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的感覺了。離暮雪試著伸展了一下手腳,然后聽到了一陣丁零當啷的聲響。她皺著眉頭往自己腳上看去,赫然看到一條粗黑的鐵鏈正鎖在她蒼白的腳踝上。 兩條粗布褲腿磨破了邊,矮了一大截,只到她小腿肚那里。腳上沒有鞋襪,腳趾縫里黑黑的,不知道是去哪個泥坑里面翻過。 離暮雪:“……” 狼狽,狼狽不堪。 身上沒力氣讓她的腦子也轉不快。她又呆愣愣地坐了很久,似乎一時半會兒沒法接受現實。直到回想起剛才門口那三個人說的那番又是“父女情深”又是“爹”啊“閨女”啊之類的話,她才總算反應過來有什么不對勁了。 離暮雪摸了把臉,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百寶袋。 然而腰間空空,除了因為瘦而顯得格外明顯的兩髖骨頭外,她什么都沒找到。 這是哪里? 離暮雪怔愣環顧四周,心想道。 ——而她,此時又是誰? *** 與此同時,在一片哄鬧的猜拳狎妓聲中醒來的蕭寂也有同樣的困惑。 他的左右都有男人摟著女人又親又摸,不堪入耳的浪語陣陣,讓第一次見到此類低俗場面的蕭城主有好一會兒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直到他左邊的那對男女相摟著往他這邊倒了過來,他才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一樣驟然驚醒,一下跳了起來。 那對男女倒在了他剛才坐過的地方,躺倒的同時,那名女子還挑唇沖他拋了個媚眼,給他嚇了一機靈。 見他站起,另一邊劃拳的三個男的轉頭朝他看過來,笑朗道:“二狗子,可算醒了???來,一起玩兩局?!?/br> 蕭寂一噎,盯著那三人懶散的笑意,半晌后才沉聲反問:“……你叫我什么?” “你喝酒喝傻了??!”那三人相視一眼,“嗤”地笑了,“不一直管你叫狗子么,不然你還想讓我們跟這些娘兒們一樣,喊你‘二哥哥’嗎?”捏著嗓門說出“二哥哥”三個字,說完后他們都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笑得厲害了,其中兩個便咳嗽起來。本就看著一臉虛相,再這么一咳嗽更感覺隨時都能背過去。他們咳了半天往地下啐了一口痰,然后才又催促:“快點,來不來???” 幽暝城雖然地處偏遠兇險,說得上是窮山惡水,但蕭寂可從來沒見過如此臟亂惡心的場景。他在看到這二人往地上吐痰的時候整張臉就已經黑了,寒聲擠出了一句“不了”便拉開門逃了出去,根本沒有閑心再去理會后面那迭聲的叫喚。 “嘿,這人!”一人往前指了指蕭寂匆匆遠去的背影,“中什么邪了?” “別管他別管他?!绷韮扇说?,仿佛對此早有所料一般滿不在乎,“左不過身上又沒幾個子兒了,怕我們讓他付酒錢唄?!?/br> “狗崽子?!绷硪蝗寺勓詺庑α?,“就他算盤打得精?!?/br> 街上行人來去過往,無一人察覺到經過自己身邊的人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蕭寂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一路往前走,直走開了兩條街,四顧之后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不知道這是哪里,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兒。 身上穿的是土黃色短褂,腳蹬一雙洗得泛白磨了毛邊的布鞋,兩邊袖口都有縫補過的痕跡,因為剛才喝得酩酊大醉,現在還滿身都是酸臭酒味。反正不照鏡子,他也能夠想象得出來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邋遢。 旁邊有一口水井,井口邊上還擱了半桶水。蕭寂甩了甩腦袋踉蹌走過去,扶著井沿向下望—— 很好,雖然干巴瘦得有點脫相,但好歹還能看出是自己的臉。唯一不同的一點是此時井里這個模樣邋邋遢遢的人,要比幽暝城城主個頭小上好些,一看就很虛。 哪兒都虛。 蕭寂:“……” 他握了握拳,試圖調動一□□內靈力。然而他嘗試了半天,卻發現此時的自己丁點法力都沒了。他能夠感受到他的修為還是那些修為,只是他沒有辦法將之運用出來,就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封印住了一樣。 想到在意識消失之前,他跟離暮雪……還有離暮雪的那只三尾狐形的靈寵,他們三個一起被吸進了那個古怪的木箱子里,再結合自己此時的狀態,蕭寂基本能夠斷定他這是被拉入了另一個異境之中。 只是他目前還不知道在這里會發生什么,也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破局出去。 而且,離暮雪又去了哪里? 蕭寂默默地半伏在水井邊整理著思路,半晌都沒動彈。眼眶深陷臉色陰郁,看起來狀況不太妙。 于是一個挑著水桶過來打水的婦人看到他這副模樣被嚇了一大跳,連忙撂下了扁擔趕過來,一把就將他從井邊拖開了:“劉家老二!你這是要干啥!快起來,起來!再大的事也不好這么想不開啊,趕緊起開!”又往她來時的方向大喊道:“劉家嫂嫂,哎喲快來人呀!你家二郎要跳井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