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壽宴
樓府的下人辦事效率如她想象中一般快,第二日一早便有人來提醒荊婉容去后院看看新種的白梅合不合心意。 荊婉容心想這事不應該問樓桂月嗎,但還是披著衣服出去了。 剛進后院,她便被深深震撼住了。她印象中荒蕪的地方,此刻已經被滿目的純白花瓣占領,映著周圍飄落的鵝毛大雪,像是仙境一般夢幻。 帶她過來的翠桃還是笑瞇瞇的樣子:“少夫人,怎么樣?” “很美……”荊婉容不僅僅是為這幅景象失神,“但是為了這個,直接從其他地方連夜把開了花的白梅樹移過來了嗎?” “少夫人喜歡就好??!” “我……我想一個人在這里先待一會兒……”荊婉容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垂頭一個勁地凝視著腳下新挖開不久的泥土。 等到只剩下自己,她默默走到角落處自己栽的小樹旁邊。它還沒有開花,突兀地立在院里其他落英繽紛的樹中,光溜溜的枝條上不知道是誰把雪也一并掃掉了。她伸手撫摸著粗糙不平的樹枝,喃喃自語:“這樣到底算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呢……” 討好別人、揣測人心的事,她果然還是做不來。光是看到滿院的白梅就覺得心發慌,完全搞不懂樓桂月在想什么。 當然,這點挫折還不至于讓她放棄。 “總之還是要繼續……”她嘟囔著。 “繼續什么?” 荊婉容立刻噤聲,慢吞吞回過頭找補:“繼續照顧這些梅花……” 樓桂月不知何時也來了后院,聞言低頭:“讓下人照料便是?!?/br> “我想親自照顧。偶爾出來舒展一下筋骨,總是待在房間里也無聊?!?/br> “是么,倒是我考慮不周。不過這些都由你?!彼€是那般寬容的語氣。 荊婉容忽然把手伸過去。 樓桂月困惑的略一偏頭,隨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失笑:“不是說今日會帶手爐嗎?” “忘了?!?/br> “沒事,我不用……”他話還沒說完,手就已經被她牽了起來。 荊婉容機械地裹緊了他冰冷的肌膚,皮rou之間的微妙觸感和兩人之間的體溫差讓他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覺更加高漲,樓桂月垂下眼睫,默默咬住了淡色的下唇忍耐著。 像是為了轉移什么一樣,他深吸一口氣道:“院子里新種的……喜歡嗎?” 荊婉容專注地看著兩人交纏的手指:“很美。不討厭?!?/br> “不討厭算是什么?”他笑了。 “好吧,喜歡?!鼻G婉容投降。 深冬重雪,難得的晴天,茍司搬著毛毯往自家公子的書房走。 天氣寒冷,雖然公子書房內有火墻,但老太太還是不放心,要他再把今年西域那邊新送來的毛毯鋪上。 剛推開門,就撲面而來一股暖氣,公子站在窗邊,身上披著厚厚幾層衣物,他光是看著便覺得熱得慌。偏偏公子穿著這么多,還是帶著淡淡的病容。 不過窗邊易進風,站久了可能會受涼。茍司快步上前:“公子,還是回……” 他順著樓桂月的視線看過去,發現窗戶正對著后院,原來一片荒草地種滿了白梅樹。這并不稀奇,這些樹還是公子讓他叫人移栽過來的。 關鍵是,雪中一個人影默默地立著。 “荊姑娘?”茍司疑惑道,“這么冷的天,她居然在外面……賞花?” 他又仔細瞧了瞧,發現她手中還拿著什么東西,好像是在往樹的根部倒。 “公子,要不要叫下人過來幫她?” “不用,隨她吧?!?/br> 茍司也知道荊婉容偶爾會做出一些古怪行為,搖搖頭去鋪地毯:“怎么說,跟老太太壽宴上的那些閨秀比起來,荊姑娘還真是……活潑?!?/br> 說起來,今年老太太的壽宴也將近了。若是那些小姐看到這片梅林,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 像是想起了什么,樓桂月垂頭看著自己發白的指尖,慢慢地蜷起手指,片刻之后又松開。 自己的手太冷了,跟她完全不是一個溫度。 “不止活潑,還很倔強?!彼?,轉身回了桌前。 樓老太太的壽宴就在這兩天,府里rou眼可見的熱鬧起來。 因為是八十大壽,所以要大辦,據說會宴請許多當地權貴富賈參加,當然也少不了一些少爺小姐。 荊婉容只是知道樓家有錢,至于樓家到底做什么卻是一概不知的,當然她也沒興趣攪合進這些事。 最近樓桂月身體都沒什么問題,樓老太太好像把她忘得差不多了,壽宴沒她半點事,荊婉容對此樂見其成。 她每天無非讀書練字,去后院轉轉,樂得清閑。樓家提供的吃穿用度自不必說,跟她之前過的苦日子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已經開始漸漸淡忘自己額頭上一個磕頭磕出來的疤的事情了。 她和樓桂月也免不了一天天熟稔起來。雖然她知道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純潔脆弱,甚至內里隱隱有點不近人情之感,但她不討厭,相反……覺得這樣相處起來很輕松。 如果他真心對她好,那樣的負擔才是真的恐怖。 她深知兩人的地位懸殊,她只要安心地向他表示自己的好意就可以了,這樣……是最好的。 “哎……好寂寞啊?!笨粗鴣韥硗氖膛?,荊婉容嘆了口氣。所有人都忙著準備壽宴,本來會來關心她的下人就寥寥無幾,這幾天更是被人忘得徹底。 今天她應該要一直待在房間才對。據說今天會來很多名門閨秀,樓老太太要給樓桂月相一相他以后的正妻。荊婉容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噴一地的水,幾個月前還要死要活找人沖喜,現在就幫他相上親了,感覺真是…… 反正自己因為身份敏感,是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的。 她捧著臉,呆呆望著窗外的雪,遠處傳來若隱若現的笑聲和議論聲,勾的她心里癢癢的。 去后院看看也沒什么的吧,剛剛她都聽到聲音從后院流向前面了,既然她們去過了后院,應該就不會再去了。 荊婉容裹上最大的一件外衣,兜帽罩住了她半邊臉,身形也被遮去了大半。乍一看,竟也分不出是誰。 她偷偷出了門,直奔后院。 越走近后院,一陣隱隱約約的聲音就越明顯。 好像還有人在后院的梅林里……荊婉容放輕了腳步。 “……二小姐,還是不要……” “不行!大姐和弟弟都……” 她們倆談話十分小聲,荊婉容不敢走近,豎起了耳朵使勁聽才明白這是某個家族的庶出女在和她丫鬟說話。 那二小姐越說越激動,聲音也猛地拔高了:“如果不除掉他們,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小姐,你瘋了嗎?!” 隨后便是一陣寂靜,只有淺淺的、不規則的呼吸聲。 荊婉容算是聽明白了,這二小姐來自一個富商家,頭上有個嫡姐,底下還有個弟弟,家里關系錯綜復雜,各種內斗,她好像被害得不淺。 居然打算在別人家的壽宴里商量動手的事,看來也真是走投無路了。 一陣沉默后,那小姐似是冷靜下來了,漠然道:“反正我是死都不會給那糟老頭當續弦的……能拖多久便拖多久吧。至于你,我是不指望了。把你的嘴縫好就是,否則……” “奴、奴婢明白……” 聽到這里荊婉容也沒了興致,她可不想摻和這些事,抬腿就打算走。 身后,那小姐低低道:“總有一天,我會爬到誰都無法宰割的位置……” 荊婉容腳步一頓,隨后忍俊不禁。該說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嗎,居然有這樣的想法…… 另一方面她又想起了自己的處境,嘆了口氣。 如果樓老太太存心刁難自己,那她估計也會和這二小姐一樣發瘋的吧。 荊婉容回去的路上碰到了翠桃,她見自己出來過了,料到什么似的,便擺出一副忠心樣:“奴婢心中,您才是唯一的少夫人!” “行了。我問你,今天來的閨秀中是不是有個穿粉衣服的?她叫什么名字?”荊婉容還是莫名在意剛剛在梅林里遇到的那個人。 “少夫人,您終于開始在意這些了嗎?不過她不是老太太這次看中的人選,而且她家里還幫她訂了一門特別……的親事。倒是她嫡姐值得您注意……”翠桃一張小嘴叭叭的,生怕那些閨秀里誰把樓桂月搶走。 “她叫什么?哪家的?” “宋家的二小姐宋西?!?/br> “宋西……”荊婉容喃喃道。 “少夫人怎么問這個?” “就是無聊。翠桃,過來陪我一會兒?!?/br> 翠桃便放下手上的東西,笑嘻嘻地湊了過去。 “公子,這么多佳人,就沒有中意的嗎?” “祖母實在是太亂來了……” “但是,公子也要考慮一下以后的正妻人選,總不能……” “總不能什么?” 茍司不說話了。許久,他才支支吾吾道:“總不能讓荊姑娘……吧。她不適合做當家主母……” “公子,你不會……” 就在他沉默的當口,窗外傳來交談的聲音。 “……然后呢,那些閨秀都覺得少爺又美又有錢,連他的病都不顧就一窩蜂地在老太太面前獻媚!” “哦哦?!?/br> “少爺好可憐,生了那么久的病,還要被她們算計……” “哦哦?!?/br> “少夫人不覺得少爺可憐嗎?” “不覺得啊?!?/br> 樓桂月聽著,忽然笑了。 茍司聽到下人議論自家公子,面色不虞,尤其是剛剛翠桃那番批評名門閨秀的話,讓他更加不爽:“這翠桃真是,什么都說,改天讓她去老太太那里領罰……!” “她沒說錯什么?!?/br> “但是,可憐之類的……” 樓桂月眼中盡是自嘲:“不要用那種語氣。我也不覺得我可憐……” 廊外,荊婉容和翠桃走遠了,話也被埋沒在雪里。 “少夫人好狠心啊……” “哪里有?我只是覺得,比起他……” 荊婉容一頓,為難道:“我們不是更可憐嗎?” 至少,他得了病還有的治,而自己的母親當時如果也能請最好的大夫來看,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