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寶寶五歲半 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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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留之際,他喃喃低語——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呢?” “二十年?還是三十年?” “我活得太長了,長到有時,都記不清自己的歲數?!?/br> “這一生,最幸運的就是遇到你?!?/br> “謝謝你今天,帶著meimei來、看望我?!?/br> “真好啊,能來這個世界走一遭?!?/br> “我沒有遺憾了?!?/br> “但愿我沒有讓你失望?!?/br> “再見,父親……” 深夜雨勢漸大,以傾盆之勢沖刷著南城。 繁華的霓虹被暈染開,相互交融在一起,潮濕的心情隨之變得模糊。 城市的新地標建筑位于市中心,是一座高達458米的摩天樓。 燭龍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來這里。 或許想看看朗軒口中念叨的‘擁有全世界的風景’,也或許是,這確實是適合緬懷的地方…… 他坐在頂樓正面的護欄上,雙腿垂懸于天臺邊緣,懷里還抱著一個未滿百天的糯米團子。 透明的穹頂在他們上空展開,隔絕了雨水冰冷的侵蝕,卻沒將鬧人的雨聲屏蔽。 他需要一些聲音來做引導,然后,長久的沉陷在過去那段回憶里。 許多以前都忘記的片段,在朗軒離世后,一幕幕的涌現出來,涌到他的眼前。 無比的清晰、深刻…… 他應接不暇。 林小鳶熬不動了,張開嘴打了一個巨大的呵欠。 為了不讓爸爸為難,她用rou乎乎的小手擋了一下。 但就是連這樣的遮擋,也被燭龍完全捕捉。 他面露歉意:“困了嗎,先在爸爸懷里睡會兒吧?!?/br> 林小鳶用力擠眼睛,擠掉蘊在眼角的淚星子。 不困!陪爸爸! 燭龍摸摸她的小腦袋,不管她的舉動真正意味著什么,也不管她能否聽得懂,徑自道:“我沒事,只是……需要時間緩緩?!?/br> 還需要傾訴。 林小鳶意識到這一點,轉過頭,用臉在爸爸的胸口蹭了蹭,乖乖閉上眼。 不再被任何一道目光注視,燭龍稍微輕松一點兒了。 他試著講述起來—— “朗軒出生在一個大家族,那個年代,還分長幼嫡庶?!?/br> “他是嫡子,出生時沒選對時候,母親難產死了,父親寵小妾,哥哥jiejie與他都不親?!?/br> “老管家把他帶到六歲,也病死了?!?/br> “他那繼母不善,吩咐親信將他帶去河邊,想將他淹死?!?/br> “那么巧,被我撞見?!?/br> “原本我是不愛管人類的閑事的?!?/br> “那個年代亂得很,處處都在打仗,活下去已是件極其不容易的事?!?/br> “我躺在樹上曬太陽,看那小鬼在水里撲騰,眼睛里都是對活下去的渴望?!?/br> “有一瞬,他發現了我,拼命用眼神向我求救?!?/br> “最終,你也知道了?!?/br> “朗軒見我身手不凡,想拜我為師,還說要跟我浪跡天涯,趕都趕不走?!?/br> “我嫌他麻煩,現出真身嚇唬,沒想到他不怕,還對我說回去橫豎也是死,不如我一口吃了他,干脆點,給他個痛快?!?/br> “救下他,不管到底的話,倒成了我的不是……” “大抵我太閑,答應幫他出頭,護他一陣子?!?/br> 這一護,就變成了責任,成了習慣,成了難以割舍的牽掛。 “起初我只在暗中保護他,他那繼母確實黑心,下毒、放火、買兇……無所不用其極?!?/br> “直到那一次,饕餮來找我去城里喝酒,我才分神一刻鐘,朗軒被叫爬去屋頂撿風箏,失足摔下來,摔斷了一條腿?!?/br> “接連數日,我去那惡婦夢里將她鞭打,醒來時滿身鞭痕,疼得鉆心,她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敢造次?!?/br> 說到這里,燭龍面上揚起一抹快意,懷里的小團子也抿著嘴,努力忍笑。 “為了徹底治好朗軒的腿,我跑了不少地方,廢了不少力氣,幸好不是無用功?!?/br> “雖然我時常去敲打那惡婦,但還是擔心哪天再出意外?!?/br> “于是我去了一趟大騩山,那里有一種稀世草藥,人吃了之后不會過早死亡,還能長壽?!?/br> 林小鳶:怪不得朗軒哥哥活到104歲! “小風箏也想長命百歲?”燭龍注意到女兒在懷里動了動。 林小鳶只管用心聲跟老爹貧:我不止想長命百歲,我還想試試長生不老呢。 “想嗎?”燭龍垂下頭,看著女兒,神色認真。 這時她才察覺,爸爸在害怕失去。 害怕不久的將來,像失去朗軒哥哥那樣失去她。 怎么辦,我要怎么安慰他? “啊嗚呀、嗚啊忙忙忙忙……”小風箏對著爸爸砸吧嘴,再將小手握成拳頭,湊到嘴邊,專注的啃起來。 “餓了?”燭龍眸光微動,從悲傷的情緒里抽離出來,起手,修長的指尖在夜空中劃開一個約莫九寸大小的金紅色圓環,把手伸了進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隨身空間吧! 林小鳶驚奇得睜大眼睛。 好想鉆進去看看到底有多大,放了多少寶貝。 所以爸爸要給我吃靈花仙草了嗎? 隨便墊墊肚子,我的人生就要百歲起步了。 很好很好。 結果燭龍拿出一只充好奶粉的奶瓶,把她的手手從嘴邊拿開,奶瓶送過去:“吃吧?!?/br> 作為優質奶爸,隨身空間里怎么可能少了這些必備之物。 林小鳶:“……” 見女兒沒動,燭龍困惑道:“不吃嗎?” 莫不是他會錯意? 吃、吃點兒吧…… 林小鳶勉強咬住奶嘴,掂量著爸爸好很多的臉色,咕嘟咕嘟。 女兒胃口好,對燭龍來說就是最直接的安慰。 雨小了一些,眼前的城市也變得清晰起來。 濕噠噠、嬌滴滴的霓虹,柔化了建筑群鋒利的輪廓。 燭龍抬首望去,再度被回憶包圍。 于是隨意起個頭,繼續—— “朗軒十二歲時,我開始親自教他讀書識字?!?/br> “不管我講什么,他聽一遍就懂了,自己多讀幾遍,還能倒背如流?!?/br> “他學得快,我教得也有興致,不知不覺就教到他十六歲?!?/br> “他對建筑感興趣,跟我說想去留洋,以后要在家鄉蓋一棟最高的房子,還要以我的名字命名?!?/br> “那年,盛家發生了一件大事,家主忽然暴斃,朗軒那繼母帶著大部分家產跟一個招搖撞騙的假道士私奔了,連親生骨rou都沒帶上?!?/br> “盛家四分五裂,剩下一息被朗軒的二叔把持?!?/br> “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有個同他一般大的弟弟被騙去賭場,欠下一身債務,還有個meimei揣著明星夢跑到海市,最后做了交際花,死在煙榻上……” “我本想帶朗軒走,結果他拒絕了?!?/br> “盛家還有衷心的仆從,還有年幼的弟弟meimei,他是他們最后的指望?!?/br> “我很生氣,嚇唬他要么跟我走,要么自己留下?!?/br> “他不為所動,我便離開了?!?/br> 盛朗軒一生大起大落,是南城的傳奇。 十八歲時,口袋里揣著兩塊大洋,只身前往海市闖蕩。 在碼頭搬過貨物,夜總會門口擦過皮鞋,買過香煙報紙,也拉過黃包車…… 后來,他成了南方響當當的船王。 沉默了好一會兒,燭龍妥協道:“我自然是陪在他身邊的,不然他還沒混出名堂,就死了八百回了?!?/br> 說完笑了聲,心中百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