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內憂外患
佟離伺候在一旁,低垂了眉眼,沉默。 英國公閉目沉思了一會兒,只覺得額角越的抽疼起來,“城啊怎么樣了?” 佟離回道:“大夫方才又專門來了一趟,說小少爺的情況并沒有好轉,不可懈怠?!辟嚸髟碌暮⒆邮怯窦掖蠓康牡诙€男孩,英國公自然看中的很,可如今卻…… 英國公神色越深沉,站起身來,他縱有再多的怨怒和不甘心,兩個女兒也都回不來了,但,兒子卻還是一條稚嫩而鮮活的生命。 英國公直接去了賴明月的院子。 賴明月正坐在床前,照顧孩子,整個人卻失魂落魄的,英國公來了也沒現,更不用說像是往常一樣起身行禮了,伺候在一旁的嬤嬤想低聲提醒她一聲,卻被英國公抬手阻止,并揮揮手讓嬤嬤離開。 賴明月正在傷心,一只手卻忽然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那手寬厚有力,賴明月反應過來是誰,很快轉身想要行禮。 “免了?!庇鲎∷?。 “老爺……”她眼中帶著滿滿的濕意,卻努力將淚水避回眼眶,轉身,不讓英國公看她的樣子,因為這段時間孩子的事情,她臉色蒼白不少,整個人素面朝天,但因為正是好年紀,配上此時強忍淚意的表情,竟然越顯得我見猶憐起來,便是英國公這種閱遍群芳的男人,也忍不住心中一動,嘆息一聲,聲音也柔和了起來,“哭什么,只是風寒而已,老夫已經著人去請太醫院的李太醫,一定治得好?!?/br> “我知道……我知道老爺肯定會有辦法的,但是明月就是擔心……這可能會是明月和老爺唯一的孩子啊……” “老夫知道?!庇抵幸粐@,賴明月生產的時候傷了身子,這輩子都極難再懷孕了,“別擔心了,自己的身子也要顧忌著,不然孩子好了,你又病倒了,到時候誰來照顧孩子?” 賴明月含淚點頭。 等她讓開位置,英國公坐在床邊上,瞅著那榻上躺著不哭不鬧,眼睛閉的很緊的孩子,不知為何,一股無力油然而生。 “佟離,李太醫怎么說的?”他皺著眉頭,詢問下屬,就算如今他被禁足在府,那也是堂堂英國公,一品軍候,食朝廷俸祿,請個太醫來看看幼子本不是什么難事。 佟離忙道:“回主子,李太醫今日為宮中各位主子診脈,明日一早就會前來,還請主子不要著急?!?/br> 英國公淡淡吩咐,“那明日一早你就親自去接人?!?/br> “是,屬下知道?!?/br> 佟離退下,英國公又看向賴明月,“這里讓下人照看著吧,你也休息一陣子?!?/br> “是?!?/br> 賴明月柔柔的說著,找來嬤嬤照顧,但自己個兒并沒有真的去休息,而是讓人將煮茶的工具抱了出來,放在小廳內,輕聲詢問,“老爺今日想喝天羅的茶,還是用大周的煮法?” 英國公瞧了她一眼,淡淡開口,“還是天羅的茶吧?!?/br> “是?!?/br> 賴明月跪坐在軟墊之上,起了爐子點了火,將紫金砂小茶壺放在爐子上燒水。 這一套煮茶的工具,還是英國公特意為來賴明月準備的,就為了她這煮茶的手藝。 賴明月問道,“老爺,要喝三分乳還是五分?” “不加?!?/br> “是?!?/br> 賴明月將茶煮好,送到英國公面前。 英國公接過之后,飲了一口,“味道尚可,也不知比正經的天羅茶有什么差異?!?/br> 賴明月低聲道:“因為此處用的水和天羅的水難免水質有所差異,所以恐怕煮出的茶也會有差異?!?/br> 英國公的視線,落到了賴明月的身上,賴明月的動作是優雅而迷人的,自從英國公遇到她之后,總覺得這個女子看來明明只是清秀可人而已,舉手投足之間卻總讓人忍不住關注留意,英國公也算是閱遍群芳,視線依然會下意識的追隨她身上,而且性子還極好,你若想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會做個認真聆聽的伙伴,卻從不會逾越了自己的本分,不該她知道的,永遠不會過問,只可惜的出生…… 英國公瞧著她,忽然問道:“明月,你可知道老夫為何會把你留在身邊?” “是因為……”賴明月想了想,“明月會煮天羅的茶,會跳盤鼓舞嗎?” “是啊,你必然好奇,老夫一個大周的顯貴,為何會對天羅的茶舞,膳食這么感興趣……” 賴明月沉默的沏茶,等著,神情不見意外,也不見催促,更沒有好奇,因為她知道,英國公想說就會說。 英國公慢慢道:“老夫的母親,原來是天羅的秋黎公主,只是生下老夫之后,便去了,后來,老夫由母親身邊的婢女和醫女帶大,那些人自小跟在母親的身邊,來大周的時間也不長,還未習慣大周的生活習俗,那時候,正是太祖登基的前后,父親忙著外面的事情,沒什么時間管老夫,恰逢那時候……”英國公忽然不說話了。 因為那時候,楚氏一族為太祖入京引路有功,大受封賞,玉王側妃楚氏,是楚家嫡次女,京中的世族和玉王府中的人,都向楚氏獻殷勤,當時,秋黎公主已死,英國公只有幾個月大,因為夜寒濕冷染了風寒,卻求助無門,若非那些母親身邊的婢女和醫女護住,精心伺候,也沒有后來他的一切。 他的童年,都跟著那些天羅人一起度過,習慣喝乳茶,吃酥糕,也習慣了聽著那些奴才們說起母親跳著盤鼓舞的樣子。 天羅的茶,天羅的盤鼓舞,就是他童年的記憶,所以當他看到賴明月的時候,便收在了身邊。 賴明月靜靜聽著,又沏了一杯,送到英國公的面前,“以后若有機會,明月一定陪老爺親自去天羅看看,嘗一嘗正兒八經天羅的茶,是什么滋味?!?/br> 英國公聞言,冷冷一笑,“既從未嘗過正兒八經的,如今也不必再嘗?!?/br> “是?!辟嚸髟聹販厝崛岬膽艘痪?,便不在說話。 英國公不知想到了什么,也不再多說,沉默的坐在賴明月院子里,喝完了那一小壺茶,便離開了。 半個多時辰之后,工部尚書玉守信來訪。 英國公只聽了一聲,便微微皺起眉頭,正要拖個借口謝客,卻聽到書房外不遠處,傳來一聲中年男子的笑聲,“只是禁足,又不是軟禁,本官看看自己的兄長,怎么也不行了嗎?”佟離自然是攔不住的,只聽門吱呀一聲響,英國公抬眸,便看到工部尚書玉守信身著官服而來,滿面紅光,喜氣洋洋,和英國公此時的陰郁蕭索大相徑庭。 玉守信拱了拱手,“大哥,別來無恙?!?/br> 英國公沉著臉,“你來做什么?”他一直對這位二弟冷漠的很,此時更不會故作親熱。 玉守信也不惱,“府中出了這么多的事情,深恐大哥難受,所以特地來看看大哥?!?/br> “是嗎?那你真是有心了?!庇湫σ宦?,“我們認識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不必拐彎抹角,有什么話直說就是?!?/br> 玉守信倒是笑了一下,“沒想到大哥如今這么見外,真是——” “佟離,送客?!?/br> 玉守信心中憤恨,臉色也是微變,沒想到英國公如今都是虎落平陽兇多吉少了,還是這樣子態度,可看著佟離上前的樣子,玉守信便是臉氣綠了,也強壓下怒氣,“下官今日前來,的確是有件事情要與國公爺說?!?/br> 英國公看他一眼,神情不耐。 玉守信道:“校武都尉府被清查,國公爺應該知道,有些事情是擋不住的?!?/br> 英國公瞇起眼眸,“什么事情,你想說什么?” 玉守信笑了笑,慢慢開口,“華陽王殿下已經查到了工部清退的那一批工匠的名單?!?/br> 英國公難得面色微凝,口中卻道:“那又如何?” “這些年來,國公爺用那些工匠做了什么事情,國公爺與下官都是清楚的,如今那些工匠被華陽王清查,事情暴露也是遲早的事,以皇上的心性,一旦知道那些事情,必會震怒,天子之怒,國公爺應當知道會有何種后果?!?/br> 英國公的心又沉了一分,校武都尉府落到白月笙手上的時候,他便知道,那些事情遲早是瞞不住的,但是這么快……他的眼神驟然看向玉守信,冰冷莫測,“是你?!?/br> 工匠清退的名冊早已毀尸滅跡,華陽王就是有通天的能耐,也絕不可能拿到名冊,除非有人故意釜底抽薪……而玉守信正是工部尚書,整個工部,想要做些手腳,沒有人比他更容易。 英國公幾乎是不需要玉守信回答,便明白,這些事情不是猜測,就是事實。 玉守信笑得儒雅,看起來一派斯文模樣。 “華陽王清查的那樣細致,下官也是被逼無奈,沒有辦法的事情?!?/br> 英國公聲音極冷,“那你今日前來,到底想做什么?”若是這件事情,玉守信也牽連其中,絕不可能如現在一樣輕松的跟他說起,必定是有別的目的。 玉守信笑道:“國公爺不愧是國公爺,不錯,下官前來,的確是為了另外一件事情……” 玉守信無視英國公陰沉的神色,又道:“事情牽連你我二人,但下官現在受皇上器重,只要有人頂了關鍵的罪責,下官一樣可以脫身而去,但國公爺……私造兵器……呵呵,這件事情,可是罪同謀逆,當今皇上最恨的,就是謀逆之人,國公爺想要蒙混過關,恐怕很難?!?/br> “你想要什么?” “國公爺雖然繼承了玉家爵位,但下官好歹和國公爺也是同出一脈,你我都知道,玉家百余年來,積聚了不少財富,當時父親去世之際,將這份錢產分了兩份,你我兄弟二人各一份,但這些年來,下官手中的一部分,卻漸漸都到了國公爺的手中……” 英國公瞇起眼眸,“你想要錢產?!?/br> “那些本都是屬于下官和三妹的,只是暫時放到了國公爺這里,下官知道,國公爺自然不會將那些錢產私吞了去,無論如何,你我總是同出一脈的親兄弟,不是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英國公自然聽懂他的意思了,要么還他錢產,他想辦法為英國公脫罪,要么不還,大家一起等著被皇上問罪。 校武都尉府清查的時候,關鍵的證據,就是工部清退的那些匠人,玉守信是工部尚書,能讓他們成為證據,自然也能讓這些證據派不上用場。 玉守信淡淡開口,“國公爺可以慢慢考慮,但容下官提醒國公爺,國公爺能考慮的時間并不多,昨日華陽王已經面見圣上,回報校武都尉府清查之事,相信國公爺應該知道什么意思?!闭f罷,玉守信又道:“還有,要牽下官的母親楚氏入宗祠與父親同葬?!边@是楚氏最后的心愿。 玉守信也不勉強,道:“國公爺慢慢考慮吧?!闭f著,便告辭離去。 玉守信走后,英國公氣憤難當,一揮手將整個桌面上的書籍鎮紙全部揮灑落地,面色陰郁而猙獰,“當初便該斬草除根!” “主子!” 佟離失聲低呼,“主子小心隔墻有耳?!?/br> 震怒之下,英國公面色越難看,這一夜,注定無眠,但他沒有選擇的權利,他怎么也沒想到,當初那唯唯諾諾,一點用處都沒有,廢物一樣的玉守信,居然也有拿住他命門的時候。 子時前后,英國公下了決定,“將那些錢產的文契拿出來,送去尚書府上?!?/br> 佟離忙道:“是,屬下知道了,可……”他又有些遲疑,“那些東西,素來都是放在夫人那里的……” 英國公臉色難看極了,“那就去要來!”錢產難道比英國公的爵位和全府的身家性命更重要嗎?! 佟離不敢多說,連忙退下,離開一會兒之后,很快回來,面有難色,“主子,夫人病著,昏睡不起已經好幾日了,那些東西素來都是夫人親自管著,宋嬤嬤也不知去何處尋……” 英國公簡直氣的要吐血了,這霸道跋扈的衛穎,教不好孩子,害的兩個女兒在宮中殞命不說,擋了自己多次與別家聯姻,又霸著家中產業,原來只覺得她對自己,對府上都很是上心,又顧忌著鎮國大將軍和大長公主的情面,所以才一言不,如今卻覺得何其厭惡,這樣的女人,他懷疑自己這么多年怎么忍受過來的! “怎么辦?”佟離道,“這件事情可拖不得,皇上可能會隨時傳主子覲見,如果尚書大人這件事情處理不好,怕是……” 英國公只覺得頭痛欲裂,下意識的按著太陽xue,下手有些用力,卻依然不能緩解,“這樣,你拿我的令牌,將暗營的產業調一部分,給他?!狈凑袷匦乓氖清X產,只要將錢產給他,自然能堵住他的嘴。 佟離道:“是,屬下知道了,那李太醫……”若要調暗營的錢產,必須要暫時離京。 “你先去,明日本公會安排別的人接李太醫過來,去吧?!?/br> …… 未免趕不及在皇上召見之前辦好那件事情,佟離連夜就從特殊渠道離開京城,去調暗營的錢產。 打更的更夫打著瞌睡瞧著梆子,有節奏的喊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忽覺身后似有風聲響起,慢半拍的回頭,卻什么都沒看到,于是失笑,暗忖自己反應過度,繼續前行,梆子的聲音在暗夜之中響的沉悶,一下又一下。 夜色之中,佟離身形如鬼魅。 足尖輕點,人落到了一樁閣樓之下,正要從開啟機關躍進去,卻不想身后傳來兩聲悶哼,帶出來的兩個人應聲倒地,銀光一閃,一柄長劍也落到了佟離的脖子上。 黑暗之中,一個怪極的聲音冷笑道:“等你很久了!” …… 佟離剛走后不久,府上小公子忽然起高熱,本就沉寂的英國公府霎時陰云密布,亂成一團。 英國公臉色陰沉瞧著。 “大夫呢!”英國公低喝一聲,“一群廢物,請個大夫這么慢?!” 奴仆們戰戰兢兢,本來府中是有大夫的,但因為治不好小公子的病,所以被英國公遷怒,早已趕出府去,如今府中僅有兩個藥女,也應付不了小公子的病情。 “老奴已經讓人去請李太醫過來了,離得不遠,相信李太醫馬上就能到?!币粋€屬下道。 賴明月已經哭成了淚人,卻緊咬著下唇,趴跪在床榻上,神情悲傷無比,垂著眸不說話,手卻一直握著孩子的手不愿松開。 床榻上,孩子已經燒成了的滿身通紅,出氣多入氣少,動也不愿意動一下了。 “都滾出去?!庇渎暳R了一句,一顆心都揪起來了,老來得子他當然喜歡這個孩子。 “是是是……”奴才們不敢逗留,爭搶著溜了出去。 英國公拍了拍賴明月的肩頭,雖然沒有說話,卻是無言的安慰和鎮定。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藥女們不敢耽擱的一直想辦法給小公子退熱,雖沒見著什么效果,但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停止。 半個時辰之后,老管家倉皇歸來,“國公爺……” “李太醫呢?!”英國公帶著幾分期待,卻沒看到太醫的人影。 老管家喘口氣,“回國公爺的話,宮中謝貴妃身子不適,李太醫留在宮里了,這會兒宮門落了鎖,請不到人,蘇太醫住的有些遠,老奴已經拿了老爺的手令去請了,半個時辰應該到了?!?/br> 英國公臉色越陰沉。 而本就住得遠的蘇太醫因為年邁,時辰又晚了,等趕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后的事情了。 須花白的蘇太醫提著藥箱,要沖英國公行禮。 “免了,快看小公子?!?/br> “是、是……”蘇太醫上前,床榻跟前的藥女讓開了位置,額頭上的冷汗都快沁出,卻是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蘇太醫檢查了一下孩子的身子,突然跪倒在地,“國公爺,小公子已經不行了……” 賴明月失聲驚叫起來,“你……你胡說!他明明還好好的,他還在小聲的啜泣著,你胡說——” 英國公眸中閃過驚懼,倒不如賴明月一樣失態,“你……你說什么?” 蘇太醫道:“小公子得的是急性肺熱,下官來的已經晚了,肺熱攻心,小公子怕是……還請國公爺節哀……” 賴明月哭聲一梗,直接昏了過去。 “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英國公開口,問蘇太醫。 蘇太醫點頭,“若是早上半日,還有機會,實在是……”蘇太醫不說話了。 英國公腳步踉蹌后退半步,年老喪女又喪子,仕途不順還被禁足在府上,又被華陽王和沁陽王聯合清查了校武都尉府,眼見就要被皇帝責難牽連滿門……重重打擊之下,胸中劇痛,背脊都像是被這則不堪重負的消息壓彎了一樣,幾日的時間,如同老了十幾歲,他的眸中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帶著幾分晦澀和痛苦。 他到底是做錯了什么事情,這賊老天要這也折騰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王爺,我對你一見鐘情》,微信關注“優,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