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死對頭向我求親了 第40節
但他當初誤入過這幻術秘境,既然活著出來便說明他過了自己的心魔,那這一次,針對的或許是薛照微。 種種思緒飛快一閃而過,當下之急,還是先弄清楚自己在這里的身份。 他猜這身份大約是凡世富貴人家的公子之類的。謝歸慈思忖著,將屏風外的人叫了進來,從伺候自己的侍女口中不動聲色套出許多關于他的消息來。 他的身份,同他設想的有些出入。 他眼下并不是什么王孫公子,出身尋常,聽侍女的意思,他是有個好情人,才得以享受普通人終其一生也難以企及的潑天富貴。 剩下的就是兩人間一見鐘情、互許終身這樣老套如過時話本的情節。 謝歸慈對這說法不置可否,但卻對那所謂情人的身份升起幾分興趣來。 ——也許會是薛照微。 他提出了要見所謂的“情人”的要求,侍女臉上浮現出幾分詫異,似乎對他的要求感到了驚訝,但她還是聽從了謝歸慈的吩咐。 而這個時候,謝歸慈也從身邊其他人吞吞吐吐的話語中拼湊出了“真相”。 在這個世界里,他確實有一位未婚妻,只是他和未婚妻并未修成正果——因為他被搶了。 這是一個頗為復雜又有幾分熟悉的故事。 這個世界是一個類似凡間的亂世,皇權旁落,各地的州牧紛紛自立門戶,也出現了許多權傾一方的諸侯。 “謝歸慈”是個沒落士族的公子,卻意外結了一樁好姻緣,未婚妻乃是一方諸侯的女兒。兩人據說感情也不錯,不日便要完婚,但“謝歸慈”北上前去見未婚妻的時候,路過并州府,遇上了占據并州的陳王,結果被瞧上了。陳王幾次示好,奈何“謝歸慈”不為所動,表示自己已經身有婚約,軟硬不吃,非要繼續北上與未婚妻完婚。陳王便將人搶了,留在并州府。 ——便是如今的情況了。 這是他被截留在并州府的第二個月。 陳王正在籌備婚事。 謝歸慈心道,幻境里的這發展,委實和他在現世中的經歷有些異曲同工之妙。按這樣來說,薛照微的身份十之八.九便是這位諸侯。 至于那位未婚妻,聽侍女說是位女子后,謝歸慈便未深想,只當做幻境編織出來完善世界邏輯的虛假人物。 果然,他的猜測沒有錯。 在見到那位“陳王”有一張和薛照微一模一樣的臉時,謝歸慈便立即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只是他不太明白,這幻境為何會編織出如此……有些荒謬又有些哭笑不得的經歷來。 幻境的邏輯來自誤入此中之人,藏雪君清雅端正,便是織出來的幻境……也委實不該是這樣。 而且,薛照微明顯沒有現世的記憶。 謝歸慈觀察片刻,得出結論,他心底的憂慮不覺加深。 “記憶”是于人而言,是錨點。失去記憶的人往往猶如無根的浮萍,在幻境中更容易迷失自己。 ——但天道沒理由想要薛照微死。藏雪君薛照微,年少成名,劍指天下仙門,是天道也為之偏愛的真正天之驕子,前路光明,天道不會讓他死在一個幻境里。 謝歸慈一時難以明辨天道的真實用意。 薛照微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將他臉上細微地神色變換收入眼中。良久淡淡開口道:“你要見我,是有什么事情嗎?” 謝歸慈這才回神,不動聲色地說:“我想出門。這里太悶了?!?/br> “你想出去可以不必問我,這是你的權利?!毖φ瘴⒙曊{仍舊淡而輕,若是謝歸慈仍對他不了解半點毫分,必然要以為這是他對人厭煩的態度,但實則薛照微是真心實意這樣想的。 愛或恨,都是謝歸慈自己的權利,總是他獨自一人轉輾反側,也舍不得讓謝歸慈為難分毫。 所以幻境之中的婢女說,是薛照微強搶了他,謝歸慈并不相信。倘若薛照微有此心,那在現世他早便可以這樣做。 但他沒有。 因為他是薛照微,所以他不會那么做。 無關仙門風度、端雅自持的品性,謝歸慈想,只是薛照微舍不得這么對他而已。 第49章 蓬山去07 這番猜測并無實質的證據, 不過是一廂情愿的揣測。謝歸慈素來謹慎,當初為避開天道施予的情劫,曾仔細籌劃幾乎到了萬無一失的地步, 但如今面對這樣似乎是全憑直覺的猜想,他卻不覺輕率。 對薛照微的某種信任早已根植在了潛意識之中,縱然失去了記憶, 而本能還在。 在那段遺落的記憶里,他必定真心愛過薛照微, 且到了一種地步。 謝歸慈想及此處, 不由得輕輕勾了勾唇角,見薛照微有轉身離開的意欲,他伸手, 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不想一個人出去。你陪我去好不好?” 他放輕了聲調, 尾音像是春日停棲在桃花枝頭的蝶翼, 有種奇異的柔軟。 “……好?!?/br> 薛照微垂眼看著他拉住自己衣袖的那一截指節,細膩溫潤, 似名貴的玉石。注意到薛照微盯得太久,謝歸慈指尖不自覺地瑟縮了下, 旋即松開他的衣袖。 柔軟順滑的衣料重新垂下來。 薛照微眼底閃過一絲可惜。 下一刻, 謝歸慈將手伸出,指尖微屈, 虛虛落在空中, 落在他眼前,好似在等人握住。 “……”謝歸慈歪了歪頭,似乎有些疑惑薛照微為何還不牽著他。 薛照微平靜地將謝歸慈溫熱的手攏在手心, 好似攏住了一只蝴蝶, 動作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你想去哪里?” 謝歸慈壓根不清楚這方幻境里有什么,先前一番說辭只是為了暫且把薛照微留在眼底下?,F下搞不清什么情況,薛照微又徹底把自己當做了這幻境中的人,為以防萬一,謝歸慈覺得他們還是不要分開得好。 于是他便隨口說:“我想去外面走一走?!?/br> 幻境里的街道與謝歸慈曾經見過的凡間市井頗為相似,倒像是幻境見過他的記憶,然后仿造著捏了個差不多的出來。 不過這也實屬正常,幻境中的一草一木構建都來自于現實的記憶,不可能憑空出現。 謝歸慈與薛照微走在街道上,寬大衣袖下十指交扣。薛照微將他的手攏得很緊,像是怕一不小心就讓人跑了似的。 謝歸慈隱約有所覺,他好像模模糊糊碰到了這幻境的緣由,卻只如風箏的線,一下子沒抓住便飄遠了,再也看不見。 他不動聲色地問:“成婚不需要我準備些什么嗎?” “不必?!毖φ瘴读讼虏欧磻^來似的,“我會準備好一切?!?/br> 頓了頓,他又道:“說起來我真的非常高興,我沒有想到你會愿意答應我……” 他說到這里戛然而止,神情無端勾出幾分寥落。 謝歸慈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為什么不答應呢?畢竟我們之間,本就有婚約,成婚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br> 薛照微像是有些意外:“你真的這么想嗎?” 此時天邊的云忽然聚攏了起來,暗淡無光,一陣狂風卷地而起,吹得四周的屋舍瓦檐、草木枝干獵獵作響。 是大雨的前兆。 幻境中的天色說變就變,不講半點道理。謝歸慈心底那一絲猶豫也被這陣忽如其來的風吹散了,薛照微的問話便也如風散去。 他們回到府邸。 謝歸慈還在想方才的事情。 對薛照微的問題,謝歸慈沒有辦法給出一個明確的“是”或者“否”的回答?,F世他定下的兩段婚約緣由起始都非情之所鐘,因而謝歸慈可以不將這兩段婚約放在心上。 但倘若論起要叩問道心的成婚,謝歸慈無法等閑視之。 他若要成婚,該是情投意合、水到渠成,兩心相知??v然不是薛照微……謝歸慈念及此處不覺輕笑。不是薛照微,也不可能是旁人了。 他已經見過世間一等一的,哪里會肯將就分毫。 可若要與薛照微成婚,他又覺得還是差了那么一分。 那陣風,或許是察覺到了他的踟躕不定,才為他解了圍。 說來他也是同“成婚”這兩個字有些孽緣,好不容易勸說鳳凰放棄了逼迫他成婚的打算,結果不慎跌入幻境,又是一樁婚事。 且還是與同一個人的婚事。 謝歸慈慢慢地想著,這個幻境破局的關鍵大抵便是“婚事”了?;镁惩φ瘴⑿牡椎膱棠钔渡溆嘘P,也許完成這樁婚事,就能結束幻境。 ——那便順其自然吧。 幻境里的時間比現世流逝要快得多,從謝歸慈進入幻境之中,到婚事準備完畢,也好似只是一彈指的時間。他這些時日與薛照微算是形影不離,也終于從薛照微的口中打探出了幻境中真正的前因后果。 果然如他所料,不存在什么強搶,婚事是謝歸慈自己親口答應的。算是彼此心有好感的一樁姻緣。 至于另一位所謂的和謝歸慈訂親的諸侯女,薛照微閉口不談,謝歸慈覺得不過虛影,也不必深究。 只要順理成章地成了婚,結成一段美滿姻緣,想必薛照微因這個幻境而引出來的執念也就消散了。 謝歸慈想想,認為薛照微生出這么一個幻境出來也不是毫無道理。畢竟薛照微對他之心早已擺得分明,可他始終都有所顧忌。 薛照微想要一樁他心甘情愿答應的婚事,也無可厚非。 如此也能解釋為何當時薛照微問出那個問題時,被一陣狂風驟雨打斷。 他看出來了謝歸慈的猶豫。 所以想要騙過薛照微,讓薛照微覺得他是心甘情愿成婚的,委實不是件易事。 做出合理的猜測后,接下來的一段時日,謝歸慈都沒有表露半點不情愿的意思,甚至連那些以為他是被搶來的婢女奴仆都開始認為他是已經接受了薛照微,接受了這樁婚事。 他慢慢地嘗試打破和薛照微之間疏離的界限,就好像他真正的喜歡上了對方般地去嘗試相處。 他在刻意地制造“親密”的關系。 他們每天會一起吃飯——但這個設定有時會被忘卻,畢竟早已辟谷多年的他們并不需要一日三餐按時進食,偶爾切磋劍術,也會一起游湖泛舟,甚至在某個盛大的人間節日里一起放了一盞寫下心愿的河燈。在皎潔的月色下,他們也會相擁入眠,青絲在枕榻間糾纏。 親密至此,沒有人懷疑他們不是一對佳偶。 然而,在婚典舉行的當天,直到整個儀式結束,他也沒有聽到幻境碎裂的聲音。 ——難道他弄錯了嗎? 但從理智的分析來說,一切在婚典結束的那一刻就該隨之徹底結束。 難道是他表現的還不夠心甘情愿? 然而婚典已經結束,想要找到另外一個打破幻境的契機十分困難。薛照微也沒有想起來現世記憶的征兆。 謝歸慈隱約地開始感到頭疼了。 但薛照微仿佛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依舊和婚前的任何一天一樣,和謝歸慈相處著。他不動聲色縱容著謝歸慈的一切,在謝歸慈挑剔某一道食物時不會讓它有第二次出現在謝歸慈面前的機會,親自打理關于謝歸慈的一切,在每日的早晨,他會溫柔地將兩人纏繞在一起的頭發解開。在幻境中的冬日降臨之前,謝歸慈的生辰上,他放了滿城煙火來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