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癮 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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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野有一段時間沒回學校了。 讀了三年大學,統共沒在宿舍住過幾天,他那張床時??罩?,室友換了兩茬,宿舍搬了三次,至今沒一個叫得上名字。 下午班委發給他消息時,他正在排練室的長椅上睡得昏天暗地。 費勁兒地摸到不知道扔在哪里的手機,瞇著眼盯著屏幕想了好半天,也沒把發消息的這人和他為數不多有印象的幾張臉對上號。 他還以為讀大學會比讀高中有意思的多。 其實無趣更多。 懷野是被louis那濕漉漉的舌頭給舔醒的。 本來沒想把狗從港城帶過來,上個月在港城演出過一次,公司開車返回北京,louis粘著他不肯走。有人提議排練室總有狗仔蹲,還失竊過一次,放條這么大的狗在這兒,應該挺有威脅力。 louis來了后,懷野就更沒回過學校。 昨夜通宵錄demo,大半夜的他才給一伙兒人放走,自己又忙到黎明天光大亮才休息,忘了喂狗,louis餓的嗷嗷叫,舔他手心,他心底生了癢,回籠覺還沒睡飽,又收到這么一條短信。 這會兒才睜眼,電話對面那學生干部擔心他看不到消息似的,徑直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懷野蹲在窗戶邊兒,唇上咬著根煙吞云吐霧,提著神。 他一手往louis的碗里倒狗糧,一手撥開窗簾縫兒,偏開腦袋,略略地瞧一眼外面有沒有人拍。 懷野沒用公司的排練室,人來人往,打招呼都得擠笑臉,他不喜歡。 于是租到了這棟半舊不舊的寫字樓的五層,也是就頂層,樓下是個藝術學校,他和樂隊的人基本上深居簡出,還算清靜。 今日是個艷陽天,日頭明晃晃的,風卷著路邊的花草香氣,一陣陣兒地飄進來,樓下有工人拿著機器修剪草坪,轟隆巨響。 那小班委似乎沒想到居然能打通電話。 懷野接起后,對面半天沒吱聲。 樓下有點吵,懷野以為自己錯過了電話里的聲音,又懶洋洋地“喂——”了一聲,有點不耐:“誰啊,說話?!?/br> 他平時不接陌生號碼的電話。 今天不知怎么,就接了。 只是看到歸屬地是北京而已。 好像是因為做了夢。 夢見了什么,louis把他這么兩舌頭舔醒后,他就忘記了。 有點心煩。 “是、是是……古典音樂系c班的懷野嗎……”小班委吞吞口水,支支吾吾的,“你、你好……我是你們班的班長,我叫鄒雷……” 不等小班委說完,他那話音兒就被那邊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吞沒了: “啊啊啊啊打通了居然打通了——” “是懷野嗎!是懷野嗎!” “鄒雷,你問問他今天會不會來學校啊啊啊——” “我知道他在我們學校,但是居然是古典系的,他怎么會是古典系——” “啊啊啊啊——” 鄒雷被吵得耳膜都痛。 他們這種音樂高校,年少成名的不在少數,他也不是沒有幫學生會和老師跟這些人打過交道。 他趕忙趕走身旁七七八八的人,心想懷野估計已經煩到掛電話了,正發愁怎么辦,摘下手機,看到屏幕界面居然還停留在通話中。 懷野早趁那噪音灌耳之前把手機扔到一旁了,他揉著louis那顆毛茸茸的大腦袋,剛趁掀開窗簾朝窗口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煙氣,就見一輛白色的保時捷緩緩地駛向了這條街。 好像要停在這棟寫字樓的門前。 他微微定神。 放下窗簾的手下意識跟著一頓。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對這個牌子、這個顏色的車就變得極為敏感了。 “那個……是這樣的,懷野同學……我有了解到你很忙,不知道發給你的消息你看到了嗎,教務處需要你今天下午返校一趟,4點半之前你能到嗎……” 小班委還畏畏縮縮地在那邊說著,虛弱的聲音從聽筒飄出來,混著空氣和煙氣,一齊飄到窗外去。 登時無影無蹤。 * 老高的女兒今年剛大一,在北京本市讀大學,喬稚晚今天剛從樂團出來,就聽父女倆在外頭爭執。 小姑娘的嘴巴噘得高高的,大為不快,好像是要去練琴,老高臨時有事兒,要搭別人的車走,路途太遠送不了自家女兒。 說是原本答應好的,小姑娘今天還是生日,一下課就過來了,父親卻沒法陪伴自己。 老高雖然平時善于逢迎,討巧得有點不大招人喜歡,偶爾說話也刻薄,但的確疼自己的這個女兒,他家本就是北京的普通工薪階層,喬稚晚聽分樂團的人說,老高為了供女兒藝考,把車都賣了,平時上班就蹭一下同事的車,要么擠地鐵公交,最近分樂團重新投入運作,四處需要跑業務,總有顧此失彼的時候。 其實北京的分樂團是個爛攤子,喬稚晚知道,先前就是個名頭在這擺著,隨便找了幾個人管理,管的一團糟糕,照別人的話說,偶爾只有喬稚晚來國內開巡演的時候,他們才能跟著沾沾光。 老高在音樂事業方面卻是個還算有風骨的人,照他所說,因為喜歡這行,所以一直沒有轉行,好在堅持到了現在,盼到了她回北京來扎根,所以萬事都盡心盡力,現在把自家的事兒都耽誤了。 老高走后,小姑娘眼眶紅紅好久。 喬稚晚今天晚些時候還有別的事情,這會兒倒是有空了,她在車內靜坐片刻,拿起手機回了幾封郵件。 許頌柏本來今早就到北京。 紐約那邊還有些事情,無奈又換了晚上的航班,晚點才能到,喬稚晚今天起了個大早準備去機場接他,撲了個空,她又趕到這邊連軸轉了一整天,實在是有些疲倦了。 手機屏保還是她和louis的舊照片。 她那年離開北京返回紐約,本想許頌柏替自己照顧一段時間,找一趟能帶louis上飛機的航班帶回來。 但louis后來走丟了,找了許久都沒有再找到。 louis親人,對陌生人也不露怯,之前梁桁養它的時候就總說這小家伙可是個天生的白眼兒狼,誰喂它點兒好吃的就屁顛屁顛跟著走了。 喬稚晚又抬眸。 她盯著那個背著大提琴的女孩兒落寞的背影看了會兒,發動了車子,還是決定在她的身邊停了一停。 她降下一側車窗,露出笑容來: “去哪里?你爸爸沒空的話,不如我送送你?” 第63章 chapter.62 【重修過】 chapter.62 目的地是所藝術學校。 半舊不舊的寫字樓, 坐落在老城區的一隅。 四周都是黑洞洞的、上了些年歲的舊式居民樓,蜂巢一樣,壘出這個現代化都市殘存的煙火氣。 喬稚晚聽到導航報出四周一個個街道的名稱, 某些舊日的印象再次在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 居然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如果她沒記錯,與現在所在的這條街相隔的兩個街道,再拐過一個路口, 就是那個叫做“滿意洗車”的洗車行。 去年她回過一次北京, 有次路過, 看見車行已經換了名字和老板,周圍的店面也一再更迭變化,幾乎認不出了。 老高的女兒十分局促地上了她的車。 小姑娘當然知道自己的父親在為誰工作,一路都緊張的沒敢跟喬稚晚聊天——喬稚晚從前不慣于理會別人的閑事, 可能真是最近又忙又無聊, 她還主動和小孩兒攀談了幾句。 初初還靦腆,聊到大提琴了, 兩個人便有一句、沒一句地熱絡了起來。 這些年, 喬稚晚在大提琴這項事業上變得越來越堅定, 很多時候,她暗暗感嘆自己幸運。 過去那些懵懂又迷茫的日子中, 她甚至想將此拋下, 重新拿起來時, 才發現除過那些曾經絆到她的“幸運”, 她是真的熱愛, 也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這里。 駛到那棟寫字樓前, 小高背著大提琴下了車。 這里很安靜, 靠著個居民公園, 草長鶯飛, 清脆的鳥叫混著從不知那扇窗戶飄蕩而來的樂聲,纏纏綿綿,陽光都變得暖融融的。 小高沒走,躬身下來,笑吟吟地對著車內的喬稚晚盛情相邀:“joanna……jiejie,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去看一看?今天大家練習的曲子是你之前在費城演奏會上拉的那首,包括我們老師都特別喜歡你!” 多少是孩子氣的姑娘,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樣拋頭露面也許會讓她感到不便,只是把自個兒這么隨心喜愛的情緒表達給她,要是老高在,估計數落完小高,就得數落喬稚晚了。 喬稚晚莫名被女孩兒的稚氣感染,她抬起手腕兒看了眼時間,時候還早,最近的生活和工作幾乎混為一體,緊鑼密鼓的,于是笑著點點頭:“可以,我去看一看?!?/br> 分樂團在國內運營,就要符合國內的國情與人情世故,一些音樂大學有意樂團合作,喬稚晚基本都在考慮階段,她很小就和父母移民,從小到大都是在國外上的學,幾乎沒有接觸過國內這個年齡階段的學生。 本來她沒什么興趣,小高一路同她說了很多學校里的趣事,她多少想要去接觸一下。 小高雀躍極了:“好,好!~” 高興過了頭,小高很快意識到可能會給喬稚晚添麻煩,又有點兒怯怯的:“……你放心,我、我保證讓大家不要太激動,或者、或者……你不用露面的!其實就是……我今天也要在老師面前拉jiejie你的那首曲子,我想讓你聽一聽!你是我最崇拜的大提琴家了!但是……會不會耽誤你什么啊?!?/br> 喬稚晚優雅微笑:“沒關系,我有空,正好我來聽聽,我也不會進去打擾你們?!?/br> “說什么打擾呀……” 時間就是這么神奇的東西。 四年前,費城演奏會的那次失誤過后,她被無數人批評終究會毀掉rachel對她這個女兒數年的悉心栽培,她就和她的父親一樣,具有強烈的自毀傾向,行為放縱叛逆,性格中太多無法自洽的東西矛盾地存在于她的身上,遲早會在古典音樂圈子中隕落。 但很快已經沒人提起這件事了。 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再次來到這熟悉的地方,聽到熟悉的街道名稱,看到一棵行道樹都覺得自己曾經見到過。 這一切都在提醒著她,過去的確發生過。 有個夏天,她在此經歷過。 * 小高去上課了,喬稚晚沒去打擾,她在門外聽了一會兒,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