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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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爾剛走到皇宮門口,就被一個衛士秘密攔下。 “閣下,殿下有請?!?/br> 放眼整個艾澤維斯皇宮,能被稱為‘殿下’又和自己‘有交情’的人,就只有……伊爾的目光看向坐落在王宮深處的皇長女殿。 皇女殿外,佳木蔥蘢。 “殿下,伊利坦閣下拜訪——” 伊爾站在宮殿外,帶著白手套負手而立。 “伊爾,你來了——”艾琳娜的聲音從空中花園內傳出,“進來吧?!?/br> 伊爾看了眼垂首侍立在一旁的侍女長,總覺得她有些眼熟,卻也沒有深思,直到抬腿邁入皇女宮殿,伊爾才意識到會客庭院內不止她一位‘客人’。 該如何形容面前的人? 伊爾望著佇立在一旁的男人背影,他那厚重的純白繡金長袍拖在地上,正如那一頭長及腳踝的燦爛金發般熠熠生光。 聽到動靜,男人幅度很小地轉了下頭,薄唇優美,冷色調的白脖宛如神塑。 那一瞬間,伊爾仿佛看見了神的降臨。 年少時的驚鴻一面在記憶深處浮起,只是現在的她已然知曉了眼前人的身份。 愣怔了一瞬的伊爾回過神,緩慢地垂下眼,扣肩行了個軍禮。 如此雌雄莫辨的美貌與莊嚴神圣的氣質,整個艾澤維斯唯有一人——光明神殿的圣子,史上最年輕的大神官——卡爾繆斯。 只是。 “伊爾……”艾琳娜若有似無地看了眼卡爾繆斯,“看來你們已經認識了?” “一面之緣,談不上認識?!币翣柕暤?。 只是光明神殿的大神官竟單獨現身于此,艾琳娜卻似乎并不避諱讓她看見。 “殿下?!蹦腥擞兄筇崆侔銉炑艅勇牭纳ひ?,話語中告退的意思明顯。 艾琳娜提裙對他行了一禮。 純白的神袍緩緩地與伊爾擦身而過,濃密的金發仿若拂起了圣光。 伊爾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卡爾繆斯卻已然離去。 “伊爾?”艾琳娜疑惑,“你在看什么?” 伊爾淡淡道:“帝國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br> 艾琳娜一愣,似是驚訝于伊爾話語的輕浮。隨即她輕搖了下頭,邀請伊爾坐下,“這話可不能讓神殿的人聽到,估計大神官也會生氣的?!?/br> 伊爾坐下飲茶,不做任何解釋而是岔開話題。 “對了,聽侍者說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艾琳娜親手沏了壺茶,紅茶瞬間氤氳出繚繞的清香,“慶祝你升任布防官算不算?再說……”艾琳娜放下精致的茶壺,紅眸彎彎,“伊爾,我們是姐妹,難道不能經常見面嗎?” 伊爾飲茶的手一頓。 她抬起湛藍的眼眸,對上艾琳娜那雙純粹剔透的紅眸,像是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還有親人。 “姐妹……”伊爾緩慢地摩挲著雕花茶盞。 “是的?!卑漳容p輕抓住了伊爾的手,“伊爾,以后我們就只有彼此了?!?/br> 伊爾一怔。 然后,她很慢地從艾琳娜的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艾琳娜盯著她的動作,水洗般的紅眸似乎動了下。 “艾琳娜,首先我很感謝你。謝謝你在神庭上的解圍,以及幫我奪回了卡斯特洛的執政權利……” 艾琳娜忽然出聲打斷,“伊爾?!?/br> 她很慢地抬起眼,額角鬢發掩蓋下的胎記似乎更加鮮紅了,“伊爾,你以為我是王后的人嗎?” 伊爾似乎沒料到艾琳娜會這么問。 “我不是,伊爾。我和你才是站在一起的?!卑漳劝瓷弦翣柕募绨?,近乎懇求,“伊爾,留下吧,和我一起建立混血的國度……” 伊爾瞳孔驟縮,下意識道:“什么?” 艾琳娜撥開自己額前一綹蜷曲的棕發,露出那塊斑駁的鱗片樣胎記,一雙紅瞳閃爍著光亮,她像在分享什么秘密般在伊爾耳旁輕聲開口,“伊爾,我和你是一樣的……我們都是人類和獸人的混血?!?/br> 突如其來的王室秘辛令伊爾一驚,“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艾琳娜似乎沒想到伊爾第一時間想到的事情是這個,她有些呆呆地看著眼前銀發藍眼的年輕女人,像是初見那日愣怔于飄落自己手邊的書頁,那天的風,好像也是如此繾綣,如此溫柔。 她忽然就笑了。 伊爾愣愣地看著突然發笑的艾琳娜。 艾琳娜止住笑,“抱歉伊爾,我只是沒想到……果然,只有伊爾……”話說了半截的艾琳娜重新肅正神色,“你放心,除了你,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所以我很安全?!?/br> 伊爾看著笑眼彎彎的艾琳難,卻是微微垂下眼。 “艾琳娜……”她遲疑開口。 “嗯?”艾琳娜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 伊爾輕吸了一口氣,然后抬起眼,定定地看著眼前年輕的皇女,“艾琳娜,我僅希望回到最初,我從未想過稱王?!?/br> 艾琳娜的笑容淡去。 伊爾在她面前站起身,戴正軍帽,眼神下撇,這個角度正好模糊了艾琳娜的神情。 “我會為你保守秘密,但是其他的事,很抱歉?!?/br> 說罷,伊爾向艾琳娜行了個禮。 低頭的剎那,兩人均隱起了臉上的神情。 但那一刻,伊爾已看見了年少受盡屈辱的艾澤維斯叁公主眼底的野心和抱負,艾琳娜也看清了眼前這位卡斯特洛第叁王女臉上的倦意與疲態。 就像是一面硬幣的正與反,盡管同為混血的王女,一個出生于愛與詩的國度,一個出生在陰謀與算計的宮廷,或許從一開始,背道而馳的結局就已注定。 …… 授勛儀式后,伊爾開始頻繁地出入梵爾塞斯,軍團中議論聲四起。 明眼人都知道,烏利王已經和梵爾賽斯家族結成同盟,將戰地憲衛隊插入黑鐵軍團就是一個開端。然而只有伊爾自己知道,不論是這場王與后的爭權,還是艾琳娜的宏愿,她都無意參與。 她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在所有秘密曝光之前,找出讓大家恢復如初的辦法。 曾經在板凳上坐不了片刻的王女學會了通宵處理公文,除此以外就是悶在梵爾塞斯的地下室內翻閱有記載以來的典籍書文。 永夜的預言猶如懸于頭頂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叫伊爾一刻都不敢停歇。 跟在她身邊的妮可看在眼里,每每想要勸阻,都苦于不能說話。 又是一夜通宵,披著夜色剛回到軍團的伊爾略顯疲憊地揉了下眉心,對外面喊了聲,“妮可……” 一杯溫度剛好的水遞進她的手,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皮膚碰觸時的微涼溫度。 伊爾唰地睜開眼。 熟悉的黑發黑瞳出現在她的視線內。 伊爾頓時愣住。 海因斯瞥了眼她眼下的烏青,不發一言地拽住了她的手臂。 “等等,?!?/br> 海因斯單臂攬住女人腰身的動作打斷了伊爾剩余的話語。 被打橫抱起的伊爾急急將水杯放下,才不至潑灑了文件。 傍晚時分,窗外又開始下起淅瀝的小雨,像是這個季節的最后一場春雨。 伊爾呆愣地坐在堆滿皂沫的溫水池里,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盥洗室外,男人冷淡的嗓音低而緩地透了進來,“你是在里面睡著了嗎?” 伊爾忙回神,起身出浴。 簡潔干凈的士官寢舍內,伊爾擦著頭發走了出來,看見男人正坐在窗邊望著外頭喝茶,赤裸的脊背上傷痕交錯。 伊爾潦草地擦了下頭發,放下巾子,“不是說睡不著嗎?” 海因斯轉過頭看她。 伊爾走過去,拿走他的茶杯。寬敞的女士浴袍松松地系在她腰間,銀色的長發洇濕了布料,伊爾轉身欲走,忽然,衣擺像被什么扯住。 伊爾順勢垂下藍眸,看見了一只手,正無聲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蔚藍的瞳孔動了下,伊爾看向海因斯,忍不住抬手,極其緩慢地撫上男人后頸濕漉的鬢發,剪得鋒利的黑色發梢緊貼著頸脖,伊爾用指腹摩挲那處皮膚,手指慢慢延伸到他的嘴唇、鼻梁、還有那雙幽黑的眼睛。 四目相對,靜默如海,又像有什么在用力拉扯。 最后,伊爾深吸了口氣,猛地用手罩住了海因斯的眼睛。 她撇過頭。 “我累了,早點休息吧?!?/br> 說罷,伊爾抽回手,像是逃一般疾步走出了房間。 海因斯再一次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在被黑暗逐漸吞沒的房間內,滿身傷痕的男人垂眸站在窗畔,小心地摩挲著一個光潔的玻璃瓶。 幾點螢火,撲棱著在瓶內飛來撞去,卻怎么也闖不出去,只能逐漸被這寂夜澆熄…… 終歸于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