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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他的慶功宴,但那一夜鉆入他耳朵里的,全是極盡譏嘲之聲,讓他從大勝的榮耀中一瞬跌落進陰暗的谷底。 不過一夜而已,他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他本就憋著一肚子氣,在席間隱忍不發,回來后還被傻奴瞧不上…… 他突然想起自己從西南帶回來的東西,從大箱子中翻了出來。 小巧的錦袋上繡著李字,是他讓那里的繡娘特地繡上去的,沒什么花紋,軍中也沒那么多好布料給他挑選,他就隨手割下自己從京中帶出來的一件華服的衣擺,交給了繡娘。 李遠山目光轉冷,那時,他還惦記著她愛吃糖,可現在,他只想把她撕碎。 “周管家?!崩钸h山掀開門簾,情緒已經平穩,“這里面有一些糖,給傻奴送去?!?/br> 管家卸了口氣,心里的大石頭也落了地,連忙收好,扭頭就要去送東西,可李遠山叫住了他。 “等下?!崩钸h山的手指握緊了有些厚度的簾子,“以后她的事情,不必告訴我?!?/br> 說罷,他的身影徹底被遮住。 如此果決,怕是沒有轉圜余地了。 管家驚訝地張開了嘴,腳尖一會對向老太太的祥園,一會對向傻奴的歸園,最后還是去了祥園。 管家是看著李遠山長大的,對他既是疼愛又是尊敬,他深知這么大的火氣絕對不是因為傻奴,而是來源于朝堂。 可爺剛剛打了勝仗,圣上還擢升了他的勛功,誰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掃他的面子? 管家直覺不妙,趕緊去跟老夫人商量對策。 傻奴坐在一旁的繡墩上,捧著李遠山給她的小荷包,左看右看愛不釋手,還把百合給她縫的荷包里的糖倒了出來,放在了一起,只是靜靜看著,卻不品嘗。 她對管家說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可她心里想的都是生氣的李遠山。 “一顆糖,夠嗎?” 她自言自語,老夫人聽了,對管家說:“把遠山叫來。傻奴,你來?!?/br> 她對傻奴招手,傻奴很乖巧地挪了繡墩過來,明亮純真的眸子仰視著她,“娘?” 她摸摸傻奴的腦袋,溫柔地講:“傻奴,遠山不容易,他剛才并非故意對你發火,而是受了委屈?!?/br> 傻奴眨了眨眼,很認真地聽。 “家不是講理的地方,他無處發泄,只能對你,你是他最親近的人,一會他來了,你哄哄他,好不好?” 傻奴抿唇微笑,點點頭。 她懂,jiejie有時受了委屈也會拿她撒氣,但娘親總是說jiejie不容易,她知道jiejie不容易。 掂量了掂量手中的荷包,傻奴決定把一整袋子糖果都給李遠山。 她站了起來,走到門口,透過門簾窄長的縫隙觀察外面的動靜,等待著他,就像以前每一次等jiejie回來一樣。 李遠山換了一身黑袍,頎長健碩的身材在昏暗燭光下如同一座深遠的山峰般挺拔。他的皮膚極白,即便是站在很遠的地方,也能一眼看到他。 傻奴動了動腳,鼓足勇氣掀開簾子,奔向他去。 她捧起荷包,向他眼前遞了遞。 李遠山腳步頓住,看著她因為穿得單薄而凍紅的鼻尖,有點不自然地越過她,眉心多了一份朦朧的心緒。 袖子被扯住,他深出一口氣,側頭看向袖口處的小手。 傻奴咬著唇,小鹿一樣濕漉漉的眼睛帶著期盼,又抬起荷包送到他的嘴邊。 他竟在她的秀眉間看到了一絲失望。 她也會失望,因為他? 傻奴的眼神變得疑惑,“不夠?只有這么多……” 這音色甘甜,然而越來越低,低得讓人心疼。 李遠山接過了荷包,順手攥住了她的手指,認命地看著她的臉,“還不走?” 看不到她,他便恨得牙癢癢;但若是看到了她,他就怎么也狠不下心了。 傻奴的眉毛和眼睛微妙的抬起,眼里的光彩瞬間大亮,把手塞進了他的掌心,溫順地跟在他的身后,進屋后也乖巧地依偎著他的手臂,時不時抬臉看看他的下巴。 李遠山還沒窩囊到把朝中的事情告訴家中女眷,讓一群老弱婦孺為自己擔心,他模糊地說:“最近仕途碰壁,可能會有變化,到時候再說?!?/br> 老夫人娘家落魄前也是官宦人家,懂得一朝一夕變幻無常,她滄桑的眼睛看了看傻奴,提醒道:“遠山,凡事給自己留點退路,讓白氏那里也準備著點?!?/br> “是,兒子明白?!?/br> 傻奴感覺掌心被掐了一下,不解地看向李遠山。 李遠山拽著她站起向老夫人告別,厚實的披風披在她的肩上,襯得她更加嬌小可憐。 梅花謝了,迎春花傲然開放,滿園稀稀落落的黃色和粉色,有的枝頭上冒著小嫩芽,散發出陣陣草香。 李遠山的目光從花瓣移到了傻奴的嘴唇上,色澤鮮麗,比花更甚。 那兩瓣唇開開合合,露出皎白的牙齒,通往更神秘的地方。 他晃神,直到腳下石子絆了他一腳,他才收回侵略的目光。 “遠山還委屈嗎?” 李遠山聽到她弱弱的聲音,眼前浮現柔軟顫抖的待宰羔羊。 他氣息沉了沉,“嗯?!?/br> “那我再哄哄你?!彼Σ坏?。 李遠山的呼吸更沉了,意味深長地重新看向她,“你知道怎么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