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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看了眼幾乎沒動的兩盤菜,也沒多嘴,只是又敲了她一扇子:“倒霉孩子?!?/br> 顧兔倒回躺椅,望著遠方的亭臺水榭湖光山色繼續發呆,柳樹間還有款款踱步的綠衣服的姑娘,拎著棗紅色的食盒,比畫還要像一幅畫了。 如水的姑娘走著走著遇到一個白衣公子,身形挺拔,模樣俊俏,像在問路,于是拎食盒的姑娘便朝湖心遙遙一指—— 湖心? 顧兔翻身,揉了揉眼睛。 那個從橋上走過來的白衣公子可不就是顧曦和。 顧兔認命似的看著他,待人走到跟前,她苦臉:“怎么這里你都能找來?!?/br> “大白天躲到艷湖,你怎么不直接躲人家屋里呢?!鳖欔睾驼嬗X得自己的眼界很大一部分是被顧兔逼得開闊,他和傅聿兩個加起來恐怕都沒顧兔一個進青樓的次數多。要不是自己苦思冥想洛城還有哪里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收留這只兔子,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琢磨到艷湖頭上。 “我也想啊,可人家白天不開張?!?/br> 顧曦和沒好氣的坐下,他上下打量梳洗穿戴已經頗為“隆重”的顧兔,大袖禮服,金紅花鈿,發間還插著蝴蝶銀簪,樣式有點舊了。 見他的目光釘在自己頭頂,顧兔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銀簪:“別看了,你的屋里挖了個地道我都一清二楚,更別說藏起來的銀簪,早順回來了。畢竟是你頭一回送的禮物,也是我第一只正兒八經的簪子呢。小時候總臭美,大大小小居然還攢了不少?!?/br> 兩人在亭中靜靜的坐,微風拂過臉頰又帶走湖面的漣漪。 男子弱冠是十六,也就是說是明年,顧兔頭一次生出自己跑在顧曦和前頭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妙,從太陽升起的時候悠悠的存在,然后隨著月亮升起會逐漸消散。 她無憂無慮的做自己大小姐,清晨揉著眼睛卻只看到顧曦和頎長的背影,然后盼啊盼把他盼回家,聽他講各種各樣的人和事,或者兩人時不時吵一架,也有時候會像現在一樣兩個人靜靜的坐很久。 各自想各自的心事,但心事卻又含著對方,明明這種時候并不常見,卻每每都像夏天剛剛結束的時候讓人覺得傷感。 顧曦和始終沒有問她為何要逃跑,要躲在外面,可能是因為不想問,也可能是因為知道答案。 顧兔不是不想成年,也不是害怕應付母親和賓客,更不是存心想讓她生氣。她分明早起梳妝打扮,用簪子挽起發髻,也背下了那些祝詞拜禮,連父親的存在與否也不再計較了。 母親常說,明明是臨近大姑娘的年紀,卻越發的不省心。母親最常念叨的就是要給她找一個好夫家,門當戶對,郎才女貌,要般配,要得體,要能夠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等到十五了,及笄了,可以出嫁了,可以走過女子一生最好的歸宿了。 顧兔想說的話在母親靜水一樣的面龐中一并沉下去,她從來都沒有對母親說,她不想嫁人,她不想像母親一樣,終日孤伶伶的守在一座大宅子里。 顧曦和對她說,傅聿是喜歡她的。 顧兔說,喜歡是一時的,父親也曾那么喜歡母親。 顧曦和說,沒有什么是可以天長地久的。 顧兔想,你不能講話和傅聿一樣,一不小心就會覺得難過。 想著想著,顧兔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月亮已經爬上夜幕,圓的讓人忍不住盯著看。 身上蓋著顧曦和的外衣,顧兔急急的四處找,顧曦和還沒走,仍舊坐在自己身邊,也仰頭看天上的月亮。 “醒了?”顧曦和指一指桌上猶在冒熱氣的面,“綠翹姑娘送來的長壽面?!?/br> 面只有一碗,還很熱乎,大約才送來不久。顧兔的肚子適時的叫了兩聲,咕咕的格外響亮,中午只是匆匆嚼了幾口飯,那點東西早就消化沒了。 她捂著肚子,將筷子遞給顧曦和。 “干嘛?” “不也是你生辰?” 顧曦和不接:“送給你的,又不是給我的。趕緊吃完,然后回家,我就還能趕上家里的那份?!?/br> “得了吧。家里的早撤了,母親指不定多生氣呢,她生氣向來沖我兩一起撒?!鳖櫷糜职芽曜铀土怂?,“而且我說讓你一個人吃了么,我讓你掰兩節,沒默契?!?/br> “……長壽面可就一整根?!?/br> 顧兔低頭看面,復又抬頭:“綠翹jiejie做的面,她的手藝能吃就不錯了,還一整根,沒看都稀碎扒拉的?!?/br> “抱琴來?!?/br> 喚作抱琴的小丫頭抱了把琴誠惶誠恐的站在顧兔的身邊。 顧兔雙手放在琴上,此琴是母親的珍愛寶物鶴鳴秋月,縛弦七根絲,古桐琴面桃花紋,是隨著名為抱琴的丫頭一起送給她的禮物,兼職看管,禁足,加日日匯報行蹤功課,俗稱眼線。 指下撥彈,琴音悠長曠遠,撩撥古人之思。 顧兔沉聲靜氣,端起肅然氣勢,忽而睜眼,剎那山崩地裂,虎嘯鷹鳴,她雙手交錯劃過,長袖飄飛,搖頭晃腦,琴音萬馬奔騰,群魔亂舞,驚起墻外一樹鳥雀,只見一只燕子風箏啪的斷線高飛無影無蹤。 “小姐,琴不是這么彈的啊……” “高手都這么彈?!?/br> 顧曦和闖進院中,一把扇子飛到顧兔的腦門上。她捂著腦袋低頭一瞧,扇面上寫了四個大字“沉默是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