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頁
葉清看著夕陽,內心幾分釋然。 她想回家了。 . 在家里的飯桌上,葉清忐忑地和兩位大人說出了自己的辭職計劃。 她不知道他們會作何反應,但她意已決,無論他們是同意還是反對,她都一定會去辭職。 米白色的桌子被燈光照出漆上的珠光。等葉清說完,葉先生面上帶了一絲訝異。 他問葉清:“為什么要辭職?” 葉清猶豫著措辭,不知道該怎么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他們。 她想了又想,最后說:“我同事不太喜歡我,還在背地里說我壞話,說的有點難聽,我今天就和她大吵了一架……” “然后呢?” “……沒有然后。然后就是我想辭職?!?/br> 朱女士夾了一口菜,冷淡道:“我之前怎么說的?你果然只是被批評都算好了?!?/br> 她語氣淡淡:“如果你足夠優秀,不給別人添麻煩,你同事怎么可能會不喜歡你。還是你工作上或者相處時有了疏忽?!?/br> “這就算了,你不僅不反思自己,居然還用吵架這么沖動的方式去解決問題?!?/br> “葉清,這就是我一直教導給你的嗎?!?/br> 葉清只沉默著,不知如何接話。 在滿桌的寂靜里,葉先生看似溫和地開口了:“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總是很要強,不愿意承認自身錯誤,可這樣并不好,因為人只有在犯錯中才能成長……你要學會客觀地審視自己?!?/br> 葉清放在餐桌下的手狠命掐著自己的大腿,父母的否定讓她覺得極為難堪:“所以,你們的意思是……我錯了?” “當然,”朱女士趕走了葉清心中的最后一絲僥幸,“不僅如此,我還認為你不應該辭職,你就應該多去這種地方鍛煉自己,彌補自己的各種不足?!?/br> “是的,我和你媽的看法一樣,我覺得你不應該因為這點小事就辭職?!比~先生的語氣柔和。 他甚至還帶著無奈,像在勸告不懂事的孩子:“你不要把工作當成兒戲,公司哪能是由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呢?” 葉清的心墜入谷底,她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逐漸變冷。 餐桌上的牛柳顯出讓人惡心的紅棕,葉清帶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情問:“如果我執意辭職呢?” 朱女士冷冰冰的聲音響起:“那只能說明,這二十多年來,即使我給你投入了我能做到的最好的教育,卻也還是讓你長成了一個只工作十天就受不了了的廢物?!?/br> 這話頗重,葉先生拉了一下朱女士:“怎么能這樣說孩子?!?/br> 他又看向葉清:“不過……你還是再考慮一下辭職的事情吧?!?/br> 葉清睜大眼睛聽著父母唱和。 他們的意思實在是在淺白不過,句句都在指責她任性犯了錯。 她一瞬間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她難以想象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事情,自己居然會因為想要辭職,從親生父母口中得到廢物的評價。 她動動嘴唇,想說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完全發不出聲音。 好久之后,又好像只過了一瞬間,葉清艱難地擠出幾個字:“……這樣啊?!?/br> 原來你們是這樣看我的啊。 葉清待不下去了,她離開了飯桌。 這一次,她沒能再去吃完碗里的飯菜。 她顫抖著關上臥室的門,甚至還能去感謝朱女士因為自持身段,做不出隔著門朝她大吼大叫的事來,讓她得以在臥室里暫且遠離那片濃稠的毒汁。 葉清把自己的臉埋在被子里,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在腦中回放朱女士的話。 “廢物”這兩個字像一張能穿透一切阻礙的網,即使她逃到了臥室里,它也依然能將她纏得密不透風。 葉清的指甲深深陷進rou里,她在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忍住不要哭出來,好像只要她哭了就是在對朱女士認輸。 一直被掐的地方在最初的疼痛后,產生了鈍鈍的癢。 葉清松開手,卻沒料到這個動作讓痛感后知后覺地回歸。 鉆心的痛楚像堤壩的蟻xue,擊破了她盔甲的一角,毒汁再次涌上來,葉清防線全面潰敗,不能自控地痛哭起來。 過往的二十多年一幀幀在腦中回放,她的喜悅、難過、不堪和驕傲,都變成了一場滑稽的表演,她沉溺其中自得其樂,殊不知在別人眼里,已被“廢物”二字牢牢概括。 多么可悲。 葉清嘴角扯起諷笑,眼睛還在不停涌著眼淚,可她已經沒有了哭泣的力氣,只靜靜躺在床上。 她摸著被淚水濡濕的床單,慢慢起身,在房間翻找美工刀。 找了半天無果,葉清才想起在高三的暑假,當她得知自己考上了離家不近的A大后,扔掉了房間里所有的尖利物品。 她靠在床上,疲憊地想,其實自己也不想做什么危險行為,她只是想要摸一摸金屬的刀身而已。 她想要重新感受那薄薄的冰涼,借助那感覺,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現在太痛苦了,她只是想冷靜。 只是如果朱女士知道了,大概又該說她做戲給別人看了吧。 在她心里,她一直十分差勁。 葉清抱住自己的小恐龍,她經常這樣抱著它,以至于小恐龍的腰部比別的地方更松垮些。 她注視著完全濃暗的夜色,小區里有孩童在打鬧,葉清趴在床上,閉上眼靜靜聽著那些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