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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鉤般的月牙遠遠地觀望著人世,都說月亮里住著天神,可昭昭知道月亮不過是不會發光的坑坑洼洼的大圓球,而月光照耀下的人間此刻安靜的連窗外的蛐蛐聲都聽不見。 一切似乎都在暗示著某種翻天覆地前的風平浪靜。 他的手從她的額頭,一寸寸描摹至她的眉眼、唇瓣,一直到脖頸,在他瘋狂吃味的時間恨不得將她整個人生吞入腹,可現今又心疼的手下斷然不然用力,生怕弄丟她的一根發絲。 他終于松開了手,緊緊凝望著她,可到最后,昭昭也還是沒有醒來。他起了身,掀起了被子的一角,輕輕柔柔地吻在了她的額頭,離開了這處溫暖。 說來也奇怪,在他俯身的瞬間,有什么冰涼的東西迅速劃過了他的臉龐,流入他的嘴角,咸咸澀澀的。 “寶,我要食言了,這萬千世間,你便替我看一看吧?!?/br> 他的手中握著神界的鑰匙,只要將此鑰匙帶入神界自可啟功,一切便能恢復如初了。 那把鑰匙捏在手里許久,最終他甚至莫名顫抖著交到昭昭緊握的手中,濃密的長睫垂著,又不知說了些什么,那最后一眼,是何等的寵溺與不舍,他是笑著離開的。 只是沒有下一次了,他嘴唇上的溫度越來越淡了,世間廣袤無垠,晨曦初綻,下一個天亮,他終究是等不到了。 昭昭是被一陣清脆悅耳的鈴鐺聲驚醒的,睜眼的一瞬間,一絲冷風沿著窗沿徑直鉆進了她的屋內,而身邊,空無一人。 “你醒了?!笔⑷~然每日晨間負責送來安胎湯藥,只是大多數時候她都在沉睡。 她擺了擺手,道:“不需要了?!?/br> 昭昭起了身,身體好了七七八八,身體依舊酸痛,但高燒目前是退了。 她舔了舔唇,似乎還有他的味道。 昭昭掀了被子,下了地。 有什么東西從她的掌心滑落...... 昭昭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凍結了,許久之后她苦笑道,卻沒想到他也同她做了一樣的打算。 她彎下腰,將那鑰匙撿了回來,又轉身交給了盛葉然,只道:“這個東西還是幫我交給妖神吧,等他回來?!?/br> 盛葉然道:“你呢?” 昭昭笑:“我的身體好了大半,我得去前線了?!?/br> 盛葉然似有顧慮,她卻安慰道:“沒事的,我可是神尊,再說我肚子里還有孩子,我很強我知道?!?/br> 滿室寂然,她邊走邊哭,寒風料峭,才落下的淚滴,下一秒就能觸及滿手的冰涼,而臉幾乎要被寒風吹得裂開了般。 她卻不敢有一絲懈怠,因為她的目的地,她必須要去的終點。 舟悠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弒神陣是她所布下,他現在一定是奔著赴死的心去的陣心,在陣中默默等待龍盱的到來??伤肋h不知道的是,她畫了兩個弒神陣,真的陣只有她知道在哪兒,而舟悠所去的不過是沒有真神神血啟動的空陣罷了。 她是知道了,她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而龍盱早就在陣中等待了。 天寒地凍,昭昭在冰天雪里狂奔,疾步如影,連移行術都用到了沒有冷卻,可能是因為離別,她的淚一直在無聲地流著,像是蜿蜒的小溪劃過,最后匯集在雪地上,無聲又慘淡。 昭昭用袖子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可淚水就像有意識般地斷了線的珠玉,一滴接著一滴,更多的淚水聚集在眼眶中,她很少像現在這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她要哭得是分別,還有對肚子里這個永遠沒有機會出生的孩子的愧疚,她終究是自私的,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 就怨她是一個自私的母親,自私的妻子吧。 千年前,她不就該死了嗎?茍延殘喘又掙得了千年的時間,她該知足了。 弒神陣心的死亡過后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到時候再痛,再煎熬,死后也就什么知覺都沒有了,只要他還在,世間便能恢復秩序,他會成為一個更好的神君。 若不是頂著真神的身份,她就是一個普通人。 但是啊,她的愛是無私的,不是對世間萬物的天神的愛,是對丈夫的救贖之愛,這些就夠了。 緊趕慢趕地,飛的,地下躥的,能用的都用了,好在終于到了。 她長久地松了口氣,見到了早晨的第一束光,可她從未有此刻般討厭這樣的光。 淚水就這樣止住了,因為她不想讓龍盱見到她此刻的懦弱,至少他不能! 她胡亂抹了一把臉,那道光中的人影也漸漸顯現,龍盱到底還是披著柏風的皮,她都快忘了他的真面目了。 時間確實很久了。 也不該給他存活于這世間的機會了。 龍盱先笑出了聲:“真沒想到,最后來的還是你,我還以為你們會上演一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場景呢?” 昭昭冷笑:“別講這么多話,我和你很熟嗎?不過,你羨慕的是我得到的,你卻得不到的,難道不對嗎?” 龍盱臉色一暗,笑容頓了頓,問道:“你要說什么?” 昭昭笑道:“我要說啊,你得不到的愛情。我發現龍沽的身體里竟然有一半的妖族血脈,那個女人竟也是妖族,她不愛你,你把她殺了。她不愛天神,卻愛妖族竹馬,你也沒想到吧?” 龍盱冷笑一聲,眼里冷意更濃,道:“我今天既然來了,便是同你一樣,再說我的死換一個真神的死,太值得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