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蘭啊，你在嗎？”

    那聲音溫柔的，她們倆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曲友蓮見里面沒聲音，以為志蘭還在生氣，便用了她有史以來最和藹的態度：“志蘭啊，剛剛是媽不對啊，你別生氣啦，你看紅姨把你的小衣服都送回來了，你不開門看看嗎？”

    門終于開了，姜志蘭往外掃一眼，果然發現她的小衣服都放在茶幾上。

    她心里一陣激動，那畢竟是她幾年的心血，能失而復得當然是意外之喜。

    正想過去拿，卻聽到楊紅興奮地問：“丫頭，我問問你，這條小裙子真是你做的嗎？”

    姜志蘭愣了一下，看到楊紅手里的花苞裙，她回頭看南梨一眼，南梨向她點點頭。

    “是我做的，有什么問題嗎？”

    楊紅很開心：“那就好那就好，這小衣服我喜歡得不得了，你看，能……能不能換給阿姨？”

    這時候還不能私下交易，她不敢說賣，只能說換。

    楊紅一臉的期待，姜志蘭卻支吾著不知道怎么開口。

    曲友蓮馬上勸：“志蘭啊，你的這些小衣服都是紅姨一件一件替你撿回來的，如果沒有她，你一件都拿不回，說什么換不換的，送給人家才叫禮數?！?/br>
    她也不管姜志蘭愿不愿意，直接就把小衣服塞給楊紅：“您太見外了，要是喜歡，我回頭再讓她多做幾件，說換多生分?！?/br>
    “換換換”南梨這會兒跳了起來，扯了姜志蘭一下：“志蘭前天還問我能不能拿小衣服換點布匹啊什么的，這不正好有了嗎？”

    姜志蘭反應過來，紅著臉點頭：“對……對，阿姨，這小衣服本來也是，也是……你喜歡的話……你看！”

    “志蘭！”曲友蓮臉色很不好看。

    “好好好！”

    楊紅立刻應了下來，她也不想因為這事欠了曲友蓮人情，主要那個返聘的事情有點麻煩，她沒什么把握，還是先緩緩再看。

    “你們看，阿姨沒有現成的布匹，就給你們5塊錢加十尺布票，你們自己去買可以嗎？”

    姜志蘭跟南梨對看一眼，都有點驚訝。

    5塊錢啊，她們上個月就靠10塊錢撐過來，5塊錢可以撐半個月了，而且還有布票，那后面做衣服就不會材料都找不到啦。

    楊紅見兩人不出聲，還以為她們嫌少了，連忙道：“你這小衣服確實精致，想必花了不少時日，要不我再加點，6塊錢，十五尺布票再加10斤糧票，如何？”

    楊紅吃公家糧的，家里多的是各種用不完的票，加點布票糧票一點都不心疼。

    南梨推了姜志蘭一下，姜志蘭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好，好，就這么換吧，謝謝阿姨?！?/br>
    見她松口，楊紅高興極了，趕緊從衣服里掏出一個小錢包來，數了六塊錢加一張十尺布票一張五尺布票和一張十斤糧票給她。

    “丫頭我跟你說，好好做，別荒廢了，如果這個我用得好，回頭還會找你的！”

    姜志蘭有些不解：“您要用這個做什么？”

    楊紅笑道：“這你就別管了，總之練好手藝就行，以后有你的好處?！?/br>
    走的時候，曲友蓮趁機跟她提返聘的事。

    楊紅終于給她說了實話：“你這個我們辦有點麻煩，如果能求到更上面會好一點?！?/br>
    曲友蓮很為難：“我要是能求到上面去，哪里還會麻煩您?！?/br>
    楊紅想了想：“這樣吧，等下回再說，我看看情況?！?/br>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曲友蓮也不好再求，便千恩萬謝把人送了出去。

    聽楊紅走時候說的那些話，志蘭留著還有點用處，曲友蓮便一改之前的態度，對她開始好起來。

    至于南梨嘛，暫且讓她跟著舒服幾天，她遲早要收拾的。

    當天晚上，姜父回到家，南梨總算見識了一場夫妻撕逼大戲，一個吼叫一個嚎哭，一個責備女的心思歹毒害人害己，一個數落男的見異思遷不忠不孝……一直吵到半夜，兩人終于發泄完，又或許達成了什么協議才慢慢平靜下來。

    嗯，婚姻大事還是要慎重再慎重。

    -

    很快，天氣變得暖和些，人們終于脫掉厚重的棉襖，換上春天的單衣。

    街上走著的仍然是大片的藍色、灰色，要么是工裝衣褲，要么是西裝樣式的單衣單褲，偶爾夾雜著幾個穿碎花襯衣配黑褲的，已算是亮眼。

    又過了幾天，有人發現街上有女性開始穿出裙裝來。

    那是一種背心式長裙，里面有搭配襯衣。

    裙子版型很正，腰部有寬邊收腰，穿在身上立刻就把人顯得挺拔端莊又青春逼人。

    當出現第一個人穿出這種裙子以后，很快這款裙子就跟雨后春筍般出現在g市的大街小巷。

    它們款式相同，但顏色不一，有紅有綠，有碎花有格子，有的人還會選擇在里面搭配薄款毛衣，同樣很好看。

    這個周末，姜亦誠從學?；貋?，一大早，葉夢玲就跑來敲門。

    進門后，她喜滋滋在眾人面前轉了一圈，身上大大的裙擺帶著重力散開，像是池塘里散開的漣漪，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曲友蓮一臉驚喜：“哎呀，這不是如今最時興的春裝裙嗎，夢夢穿著真好看，比外面那些胖子們好看太多了，這裙子就適合你們腰細的姑娘穿！”

    姜亦誠眼里也有些許驚艷：“確實不錯，看來咱們市在解放思想這一塊已經走在前面了?！?/br>
    葉夢玲高興得不得了：“是啊亦誠哥，我一開始說想要做這裙子的時候，我媽還不同意，說穿成這樣會被人打成□□，然后我爸就說，已經在喊改革開放了，不怕不怕，想穿就穿。你看，我就趕緊做了一套，真好看！”

    她興奮得不得了，提著裙擺在大家跟前轉，突然看到南梨和姜志蘭也目不轉睛盯著她，不由心中得意。

    她特意走到姜志蘭跟前，捏著自己一點裙擺給她看：“蘭meimei你看看，這裙擺的波浪做得多好，你不是會做小衣服嗎，也來學一學唄?！?/br>
    姜志蘭還真在她裙擺處、收腰處、還有袖口都認真仔細摸了一遍。

    邊看邊對南梨道：“南梨姐，你看樣子模仿得還可以，就是腰部和袖口的效果處理明顯不仔細?！?/br>
    南梨也過去看了一眼，皺著眉：“嗯，不知道是哪家裁縫，趕得太急了，細節不注意整件衣服都顯得廉價?！?/br>
    葉夢玲氣壞了：“你們胡說什么，我找的可是g城最好的裁縫，哪里廉價？這一套花了我半個月工資呢，你們不能因為自己沒有就貶低別人呀！”

    姜志蘭有點不好意思：“夢姐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你穿著還挺好看的?！?/br>
    葉夢玲便橫了南梨一眼：“這才對嘛，蘭meimei如果喜歡，等回頭我不穿的時候借你穿兩天吧，只要別給我弄皺了就行?！?/br>
    姜志蘭只能尷尬地點頭：“好，謝謝你?！?/br>
    吃了早飯，南梨也不管葉夢玲纏著姜亦誠給她講一周校園生活，拉著姜志蘭就出門了。

    姜志蘭一臉擔憂：“南jiejie，要是有一天她知道這衣服是你設計的，會不會生我們的氣??？”

    南梨好笑：“你難道還怕她生我們的氣？那你完了，因為我遲早要把她氣瘋?！?/br>
    姜志蘭吐了吐舌頭：“她畢竟跟我哥……我怕我哥會因此怪罪你?！?/br>
    南梨立刻接過她的話：“那就皆大歡喜了！”

    兩人上了公交，南梨發現，就一趟公交車上，都能看到兩三個穿這種裙子的女生，簡直不要太火爆。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本來這個時代跟風就很嚴重，跟風不僅是為了追流行，更是一種謹慎自保的選擇。

    所謂“法不責眾”嘛，就算某天輿論開始批評這種著裝，那批的也是第一個吃螃蟹的，其他跟風的保險著呢。

    也難怪八十年代做什么都能發財，市場那么大，一個人有了大家都想有，想不掙錢都難。

    這次出門，南梨就是要去驗收自己的成果。

    姜志蘭只知道衣服是南梨設計的，卻不知道南梨還拿它做了投資。

    所以當南梨找到其中一個裁縫，直接伸手問人要錢的時候，姜志蘭還嚇了一跳。

    她偷偷拉住南梨：“jiejie，你這樣不會犯法吧？”

    南梨笑著瞟她：“你早上沒聽葉夢玲說嗎？‘已經要開放啦，不怕不怕’！”

    姜志蘭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信任南梨，便安心跟在她后面。

    不過，南梨要錢的過程，卻也沒想象的那么容易。

    第026章

    上次收南梨圖紙的一共有四家裁縫鋪, 其中有一家直接就不認賬。

    那齙牙的裁縫口沫橫飛：“你說什么圖紙什么抽成，我根本聽不明白，這些裙子滿大街都是，我按別人樣子做的, 關你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這樣是犯法的？還賣圖紙, 你敢賣我還不敢買呢?！?/br>
    “你要再說我就去告發你了, 快走走走, 別在這里耽誤我做生意！”

    南梨走的時候認真看了他們家門口的牌匾：陳記裁縫鋪。

    行，她記仇的小本本上又多了一筆。

    還有兩家雖然沒有賴賬, 但老板說他們生意不好，只有個把兩個人在他們那里做了這種裙子，一人給了南梨2毛8毛的就把她打發了。

    南梨掃了一眼屋里忙成一堆的人，捏著幾張毛票子，也一聲不吭走了。

    最后是年輕裁縫小唐那里, 南梨她們才剛走到門口，小唐就迎了出來：“哎呀，姑娘你可算來了，我每天都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著你, 怎么來得這么晚？”

    南梨問：“怎么你還盼著我來收錢嗎？”

    小唐笑道：“當然了, 你都不知道我們最近生意有多好，姑娘們都排隊拿著布來給我做裙子, 你看我一個人忙不過來還請了兩個學徒幫忙, 這可都是你的功勞?！?/br>
    他把南梨和姜志蘭請進鋪子, 還給她們一人倒了杯水。

    南梨看到，鋪子里確實多了兩個人, 正在一邊忙個不停, 桌子上還放著三個打開的鋁制飯盒, 里面剩著吃了一半的飯。

    南梨皺眉道：“你們至于忙成這樣，飯都沒時間吃嗎？”

    小唐從里屋拿出一個小布袋來，見問便笑道：“沒辦法，姑娘們都急得不得了，一天三四次的催，這一條是剛剛有人來說了，下午三點沒有的話她就退貨，沒辦法，我們就抓緊先給她做出來?！?/br>
    “我，我能不能問一下，做一條裙子，多少錢？”

    一個細如蚊蠅的聲音怯怯響起，小唐這才注意到跟在南梨身邊的短發女孩。

    他忙回答：“只做裙子的話兩塊五，連著襯衫一起就是四塊錢?！?/br>
    姜志蘭點點頭，又不做聲了。

    她近來雖然愿意出門，但跟人打交道總還是放不開。

    小唐從布袋里數出一沓小票子遞給南梨：“姑娘這是給你的，我們一共做了二十六件襯衣，三十八條裙子，每件都按兩毛抽給你，一共12塊8毛錢，你數數看對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