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 第26節
如今正是夏天,衣料單薄,再加上裴行慎身懷武藝,姜錦芝的指溫異常突兀,感受鮮明。 見他好看的眉宇間依舊是冷冽漠然之色,女子便順勢坐到男人腿上,另一只空著的白皙柔荑覆上他堅實的胸膛,指尖蜷縮,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圈,若即若離。 可饒是如此,裴行慎的心跳依舊平穩,像是感覺全失。 在她的手一路往下,即將有所逾越時,男人擒住了她的腕,黑沉不變的視線對上女子似有幾分沉迷的矜貴眼眸。 “你不必如此?!迸嵝猩鱾冗^臉,冷冷道。 雖然他的動作很快,但姜錦芝細嫩的手腕上并沒落下任何紅印。 若無其事地將被他丟開的手收回,女子又輕撫他臉頰上那道年歲已久,不近看幾乎發現不了的疤痕,在他耳畔呵氣如蘭:“裴行慎,我還以為你此番回來會有些長進?!?/br> “看來你依舊只會對著那一副畫像,聊以慰藉?!?/br> 這話一落,男人周身的氣場驟然凌厲,他的眸中沉浮著寒意,語帶警告:“逝者已矣不容玷污,你慎言?!?/br> 姜錦芝忍不住笑了,聲音繾綣醉人,卻透著刺骨的諷刺。 “你如此,倒像是她還不曾入輪回?!?/br> 頓了頓,女子又俯首貼到他耳畔,喃喃細語:“不與我敦倫,也是怕她就在旁邊看?可她不也背著你,給旁的男人生了個孩子?!?/br> 拿開她搭在自己脖頸的手,裴行慎單臂圈住女子的腰,將她從自己身上放下。 “莫要胡言?!?/br> “不管你事先有沒有詢問兩個孩子的意見,若梨如今都無意嫁給嶼舟,他們的婚事就此作罷?!?/br> 在裴行慎再次看向她前,長公主背過身,回到軟榻邊坐下,待到她再次面向男人時,美艷的臉上恢復了熟悉的從容悠懶之色。 “裴行慎,你要自欺欺人,本宮這么多年便也由得你去?!?/br> “不過今日本宮還是要提醒你,程若梨是誰的女兒,本宮早已心知肚明?!?/br> 屋內有過一段很長的死寂。 裴行慎的眸中涌上了可怕的怒色,放在桌上的大手攥得死緊,許久之后方才松開。 粗糲的掌心卻已留下了道道深紅的掐痕。 “所以你將氣撒到兩個孩子身上?” 他的情緒終于有了起伏。 單手斜支著下顎,姜錦芝甚是仔細地欣賞著他的神情,語調悠然:“本宮倒也想撒在你身上,奈何你遠在邊關,本宮鞭長莫及?!?/br> “你也早該清楚,本宮從不受氣,程若梨遭的那些罪,都是替你受的?!?/br> 裴行慎猛然起身,黑色錦衣無風而動,他眼底涌現出難以抑制的冰冷殺意:“姜錦芝,你若再傷若梨,我便休了你?!?/br> 放在膝頭的指尖有過短暫的蜷縮,很快又從容舒展,女子施施然起身,拂了拂衣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皺,看著盛怒的男人,似笑非笑地道:“你原想讓嶼舟圓你的遺憾,如今見程若梨出落得與她五分相似,便想休了我,自己來圓?” 裴行慎狠狠拂袖,轉身就走,帶起一陣割人的勁風。 仿佛多看她半刻都會臟了自己的眼。 “我唯一的遺憾就是娶你,且信過你?!?/br> 走出這間奢靡卻又讓人壓抑的屋子,裴行慎穿過花團錦簇的院落,跨過門檻,離開前,他又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牌匾。 “皓月院”這三個字是他親手寫的,十幾年過去,依舊明亮如新。 阿意。 或許活著原非你所愿,可我將它強加在了你身上。 唇角動了動,裴行慎的笑容沉甸甸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 圍獵那日天氣很好,雖有烈日,卻不算悶,再加上不遠處便是密林,時不時地會有自然的涼風刮過。 各個府上的帳篷連綿不絕,四處可見來來往往談笑風生的人,氣氛異常熱鬧。 而若梨的神色卻是與之格格不入的緊張。 這是她第一次與姜錦芝并肩而行,雖然她始終含笑,可若梨仍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一路上他們都在同人打招呼,許久才走到國公府的營地。 皇家圍獵本是要等到九月,但因著裴行慎歸來,所以圣上便將日子提前。 沒在營地待多久,他便被圣上身邊的太監總管請去伴駕,隨行的還有長公主。 臨走前裴行慎讓裴嶼舟帶若梨去練習騎馬。 進帳子脫掉繡花鞋,套上騎馬用的長靴,她安靜地跟在少年身后,去往馬廄。 不懂馬,之前又被追日嚇到過,若梨難免有點害怕那一匹匹打著響鼻,幾乎都比她高大的駿馬,便停留在馬廄邊,不曾進去。 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駿馬之間,偶爾還會伸手摸兩下的裴嶼舟頓下腳步,側眸睨了一眼耷拉著小腦袋,略顯膽怯的少女。 剛想開口嘲她兩句,腦中驟然劃過一些場景。 她曾被追日嚇得跌倒在地狼狽出糗,被許多人駐足圍觀。 始作俑者的他還笑得猖狂。 回過臉,裴嶼舟繼續挑選駿馬。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便牽出一匹體型相對小些,生得也好看的白馬。 少年似乎生來就有著某種親和力,盡管從沒接觸過這匹馬,但它在他手下十分乖巧,時不時還會偏過頭主動蹭兩下。 “程若梨,你要騎,不是我,過來和它熟悉一下?!?/br> 瞥了眼還站在原處,傻傻地看著他與白馬的少女,裴嶼舟開口提醒,語氣似乎有幾分無奈,卻并不煩躁。 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若梨輕輕咽了咽喉嚨,在他的注視下挪到馬前。 她盯著馬看,兩只手原本還露了小半截在衣袖外,此刻卻都本能地縮了進去。 攥著韁繩的少年舌尖狠狠抵了抵牙槽,忍下險些脫口而出的,某些態度不甚好的奚落話語。 “它叫追雪,很溫馴,你先摸摸?!?/br> 裴嶼舟深吸口氣,黑眸里的光危險地跳著,聲音尚算平靜。 眨了眨眼,若梨茫然地看向他,眸中有幾分沒來得及管束的,本能的求助和依賴:“摸,摸哪里?” “隨便?!?/br> 少年一愣,聲音莫名低了幾分。 乖乖點頭,若梨慢吞吞地抬起手,蜷縮成一團的,白皙纖細的手指點點舒展,往馬兒的側臉靠,帶著絲rou眼可見的顫意。 只是眼看著就要碰到,她又停了下來,沒再往前。 眼簾輕垂,若梨尾椎骨似乎泛起了痛意,那天的一切再次歷歷在目。 指尖蜷縮,就在少女又要縮回去的時候,她的手腕猝然被一只大手擒住。 許是衣料單薄,裴嶼舟的溫度和力量毫無阻擋地,洶涌地闖入心底。 怔愣時,他已牽著她的腕,將她的手輕輕貼在追雪毛茸茸的,溫暖柔軟的臉頰上。 “程若梨,婚約很快就沒了,要不是父親叮囑本世子才懶得管你?!?/br> 凝著少女懵然的小臉,裴嶼舟笑得漫不經心,只眸中跳動著違和的怒火。 他如今在她心里就這么無聊不堪? 松開握著她細嫩手腕的手,少年側過身沒再管她。 長睫輕顫,若梨眼里像進了沙子,酸疼難受,她沒回答,放在馬兒臉上的指尖卻在舒展,開始撫/摸它。 追雪的確溫馴,熟悉她的氣味,接受過她的投喂后,便試著用頭輕拱她的肩,偶爾還會叫上兩聲。 單腳支起,雙臂環胸半靠在馬廄邊閉目養神的裴嶼舟懶懶地掀起眼簾,低聲提醒:“行了,上馬吧?!?/br> 追雪對她來說仍有些高大,若梨心里很沒底,隱隱發慌。 攥住韁繩,上馬前她又輕輕摸了追雪兩下,用很軟很輕的聲音同它商量著:“你要乖啊,我會很輕的……” 說完,若梨單腳踩上馬鐙,雙手攀上它的背,深吸一口氣后,她使出全身力氣,抬腿翻身爬了上去。 動作笨拙,卻又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笑。 唇角微不可見地動了動,不知何時便已在追雪旁邊的裴嶼舟慢悠悠地伸手,替她把住韁繩,穩住正原地打轉的馬。 若梨的心臟猶在“砰砰”亂跳,在平穩的馬背上坐了片刻方才緩過來。 “夾馬肚,輕點?!?/br> 不著痕跡地收回一直在她臉上的余光,裴嶼舟放下韁繩,將主導權交還給她。 點了點頭,仍有些緊張的少女努力回想著平日里他騎馬的場景,便小心地收緊腿,夾了一下馬肚。 追雪只在原地踏了兩下,并未往前…… 沒忍住,裴嶼舟低笑起來,俊美的眉眼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爽朗,神色卻是毫不掩飾的,讓人心梗的戲謔和嘲弄。 “程若梨,你是沒吃早飯還是在給它撓癢?” 好不容易止住些笑,唇角仍沒完全放平的少年挑了挑眉,語氣很欠。 咬了咬唇,若梨垂下眼簾,難受又無措,攥著馬韁的纖細小手緊繃著,沒回話,也沒動。 余光掃到了正往這來的太子以及姜昭云,裴嶼舟眉眼間的笑意這才淡了下去。 “用點力?!?/br> 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凌厲,像是在命令,又像是沒了耐心。 眼眶莫名發熱,視線有所朦朧,若梨深吸口氣,努力壓下這陣酸楚的情緒,準備照著他的話再試試。 “程姑娘,你不必緊張?!?/br> “你的力氣不同于男子,它不會被刺激的?!?/br> 負手立在馬前,與她不到三步之距的地方,姜昭禮極是耐心地寬慰著膽怯忐忑的女孩,眉眼溫和。 “臣女拜……” 抬頭看向他,若梨本能地要問安,只是徹底緩過神后才意識到自己正在馬上,一時有些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