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 第24節
六人齊聲應下。 “滾!” 背過身,少年低喝,壓著幾分可怕的怒意。 這些人的心思裴嶼舟怎會看不透,但他如今身無功名,并無實權,一直以來依仗的都是父母給的尊榮。 他們沒有立刻服從的理由。 放在身側的兩只手攥得不停抖動,壓抑到一定程度時,少年猛地揚手隔空甩向不遠處的大樹,洶涌的內力將樹震得“簌簌”抖動,剛冒出的新葉落下不少,在晚風中凌亂飛舞。 過了許久,這陣動靜才徹底平息。 - 第二天上午,蘇繡姑姑來了小院,將裴嶼舟請去村前的官道上。 路邊停著一輛尚算低調的馬車,還未走近便已能聞到姜錦芝喜愛的香味。 他坐上車后,母子二人交談了一陣。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裴嶼舟又跳了下來,回若梨的小院。 那六個府兵已被蘇繡喚至身后,見他回來,他們一同行禮,而后便踩著泥濘的小路離開村子。 彼時,剛梳洗好,還不曾用膳的若梨正站在屋門口,不安地望著他們。 回到鄉下,她便不做復雜的打扮,換了一身素雅的布裙,濃密的青絲編成一股麻花辮,中間纏繞著漂亮的綢帶,軟軟地垂在肩頭。 沐浴晨間陽光的若梨在這充滿自然芬芳的土地間,有著許多京中閨秀所沒有的自然清新。 裴嶼舟推開院門,發出的“吱呀”聲與七年前他第一次踏足時重疊,卻似乎又比那時輕上一些。 他一步步走來,若梨不由自主地捏緊帕子,清澈的眸光有幾分閃爍。 她垂下眼簾,沒再看裴嶼舟。 昨晚倦極了,他問的話她都沒過腦就回答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說漏什么。 但就算真的漏了,也已經無法彌補。 蘇繡出現便說明長公主來了,她應是要讓裴嶼舟回去,可為何還帶走了那六個府兵? 難道是準備用別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 “程若梨?!?/br> 在少女的神色越發膽怯不安,后背直冒涼意時,裴嶼舟平靜地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就在這住,別亂跑,等父親回來我會和他一起來接你?!?/br> 下意識抬頭,若梨眸中仍未完全退去的懼意一覽無余,她傻傻地與他對視片刻,回過神后便眨了眨眼,有些訝然地問:“國公爺真的會回來嗎?” “嗯?!?/br> 低低地應了一聲,裴嶼舟沒再開口,只是轉身離開前,他又多看了若梨片刻。 那眼神有著她看不透徹的深邃。 望著少年依舊挺拔的背影,她心口涌上了莫名的酸楚,視線不知不覺間也朦朧起來。 他好像又有些變了。 飛身上馬后,裴嶼舟沒再看院子,追日高揚前蹄嘶鳴時,他從容地勒緊韁繩,俊美如刻的臉龐迎著春日溫暖的朝陽,像是被踱了金邊,天神般耀眼強大,眼神堅毅又果決。 揚起馬鞭,少年打馬遠去,并無留戀。 若梨一直站在門邊,還是春枝的呼喚讓她回過了神,轉身回屋。 他的改變不會是因為她,沒必要思慮許多。 而且國公回來,應該也不是因為她的信。 - 心情豁朗,日子自在起來,時間便也過得飛快。 眨眼間就到了六月,空氣中已有了明顯的熱意,院子里那一株桃花樹也掛了果。 步伐歡快,喜笑顏開的春枝從張廣家回來時,若梨正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沐浴著陽光,舒服地小憩。 她的腿上擺著一方錦帕,上面繡著棵桃樹,花落紛紛,翠果盈盈,栩栩如生的。 聽到聲響,少女緩緩睜開眼睛,同時抬起柔荑,遮擋頭頂溫暖又強烈的陽光。 看著春枝手腳都不知何處安放的激動模樣,她也笑了起來。 今日上午出殿試成績,張廣一定是中了。 飛撲到若梨身邊,春枝忘卻了規矩,直接將她拉起來,帶著她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雀躍許久后,春枝終于冷靜了幾分,她紅著眼眶,笑著道:“姑娘,張廣他中了三甲!他有機會做官了!” 寒門子弟若要入仕唯有科舉一條出路,再加上圣上治國嚴明,嚴查舞弊,所以張廣這些年一直專心讀書,不曾成家。 如今二十五歲不到得了三甲,也算苦盡甘來。 抹去春枝眼角的淚,若梨難得的露出幾分頑皮的神色,她眉眼彎彎,聲音甜美:“恭喜你呀,希望張廣日后步步高升,讓我們春枝的日子越來越好?!?/br> 看著面前清秀動人的女子,若梨的心間又涌上酸楚和不舍。 她該放春枝離開了。 留在她身邊的時日越多,她或許便越難脫身。 “姑娘你凈打趣我?!?/br> 沉浸在喜悅中的春枝沒有察覺到若梨短暫的情緒變化,她吸了吸鼻子,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取出帕子將淚擦干,春枝復又看向面前的少女,表情變得神秘起來:“姑娘,你猜世子考得如何?” 若梨愣了片刻,又柔柔地笑起來,顯然是沒再將裴嶼舟的事放心上。 “他自是不會差的?!泵髅髀曇艉苘?,話也好聽,卻多了之前不曾有的疏離。 心底輕嘆口氣,春枝的語氣仍有雀躍,還帶點調侃:“世子他如今可是探花郎,京中的貴女們說不定會去榜下捉婿呢?!?/br> 眼簾半垂,若梨短暫的沉默片刻,就在春枝以為她會有那么點憂慮的時候,少女輕輕笑著,柔聲道:“那,希望他能被一個很好的女子捉回家?!?/br> 她沒有一絲生氣或擔憂,也不曾有任何刻意。 這是發自真心的愿望。 微風拂過,吹起她鬢邊的碎發,以及發絲間纏繞的柔軟綢帶,屬于少女的幽香也被吹開,飄向遠方。 姑娘應該是真的放下了。 有些心疼和遺憾,正要說話的春枝驀然對上了院門前站著的少年的視線。 她微張著唇,神色驚滯。 世子這是在生氣嗎? 見春枝神色不對,背對著門的若梨側過身,下一刻便被吸進裴嶼舟的眼底。 作者有話要說: 裴狗日記:她希望我被其他女人捉回家,她不愛我了。 (你活該) 第23章 困芳華 相比于他的灼亮,若梨美眸中卻滿是懵然。 倒不是因為裴嶼舟沉怒的神色,而是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里。 前兩日國公爺抵京,他又得了這么好的成績,此刻國公府必是熱鬧非常。 他們一家久別重逢,喜上加喜,應該在風風光光地享受各家大人的祝福和奉承。 若梨的神色太過直白,就差直接寫在臉上。 不過這一個多月她應是過得很舒坦,臉頰上養了些rou,氣色也紅潤不少。 整個人充滿了朝氣,與在國公府時截然不同。 勾了勾唇角,裴嶼舟的這抹笑意因著頭頂耀目的陽光,變得不甚明朗。 輕輕推開陳舊的木門,刺耳的“嘎吱”聲中,少年徑直走來,氣場頗強。 春枝的視線極快地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而后便退進廂房,開始收拾行李。 “程若梨,讓你失望了,我沒被人拽走,也沒來得及享受追捧?!?/br> “不如你先說點奉承話給我聽聽?” 斜睨了她一眼,裴嶼舟的語氣格外不好聽。 他彎腰將地上掉落的,原先搭在若梨腿上的帕子撿起來,在指尖摩挲。 上面的圖案已經成型,還有幾片花瓣不曾繡完。 退到一旁的少女覺得他怪怪的,也不可能開口奉承他什么,便垂著眼簾,輕抿唇瓣,由他跟自己的帕子較勁。 原以為來接她這事是他隨口說的,卻沒想到他真的記著。 若梨不理睬,裴嶼舟也不會主動找話,他先進堂屋給她的父母燒香叩首,出來后便撩起袍角,在尤有她氣息的竹椅上坐下,長腿交疊,悠閑得像個未經許可就登堂入室,還甚是理所應當的匪痞。 哪有半點世家貴公子的模樣。 咬了咬唇瓣,少女看著被他肆意揉捏,還不曾完全繡好的手帕,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和憋屈。 為何,總有種他其實是更想將她這般揉扁搓圓的錯覺…… 若他不是世子,而是長于這鄉野間,只怕也早已成為讓人聞風喪膽的惡霸。 她在心里默默嘀咕著。 竹椅上的少年沒一會兒便故作隨意地抬手,指骨輕輕壓了壓高挺的鼻尖,掩住這陣突然其來的癢意,沒有打出噴嚏。 余光卻漫不經心地掃過一旁的少女,唇角微動,笑意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