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宗女修在修羅場茍命 第71節
走至月門下, 寶相莊嚴的古雪側身, 如夜色湖面上的清冷月輝, 那投去的一眼晦暗。 皇城中不允許乘坐車輦、更不能乘坐騎法器,眾人走得走, 散得散。 熠熠生輝的琉璃宮登時空寂下來,雕欄玉砌邊,白曛瞪向晏懷竹,晏懷竹看不見, 唇角勾起冷笑。 江沉閣走下臺階, 向晏懷竹走近, 雙目失明的晏懷竹感受到她的接近,竟沒來由地緊張。 “你的眼睛怎么了?”她記得縛魂的毒明明早就解開了。 晏懷竹泛起一絲苦笑,“余毒侵擾,失了雙招子?!闭f到底還是命運弄人,蒼霄為他打通經脈時留了一手,將少許毒素積壓在一處,待他發現時為時已晚,目力一日不如一日。 他以為自己最終會被余毒耗死,便迫不及待地與魔宗宣戰,妄圖快刀斬亂麻,永絕后患也死而無怨了。 可怎能想到,他和蒼霄竟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哥哥……與親手屠殺自己在世上最后一個親人相比,失去一雙眼睛又算得了什么? 他無比痛心道,想去伸手拉她的手,“可惜,以后不能再見到阿閣的容顏笑貌了?!?/br> 誰知被白曛半路截胡,白曛拉過江沉閣,朝晏懷竹啐道:“凌蒼子患有眼疾還是盡快回去吧,免得出現意外?!?/br> 他話里話外是藏不住的諷意,只可惜晏懷竹雙目不能視物,否則定會看他高高揚起的下巴。 江沉閣眄了他一眼,方才在大殿當著眾人的面被無極宗主和白宗主出言譏諷,她不是沒有脾氣的人,自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點滄派的人呢?怎么只有你一個?”江沉閣當著白曛的面向晏懷竹噓寒問暖,被她忽視的白曛面色霎時難堪。 “我不知……”晏懷竹揚起一抹笑,像是在撫慰她擔憂的心,他比之前更瘦削了,臉頰兩側凹下去,白綢覆眼,目不能視,孑然站在那里仿佛能被風吹走,精致又脆弱。 江沉閣猶疑了一下,“若有機會,我可以送你出去?!敝皇鞘掷锏木迍μ幚砥饋碛行┞闊?,她現在還是赫連東狐名義上的劍奴。 “可你……”他遲疑,“阿閣你是不是被赫連東……帝君所威脅,他對你做了什么?”他雖然看不見,但卻能聽見她被枷鎖壓住而沉重的呼吸,以及身后拖動的鎖鏈。 那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卻被用一條鐵鏈限制住自由,赫連東狐……此仇他記下了。 被江沉閣徹底忽視的白曛蔫蔫的,看著她和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談笑風生,關懷之意溢于言表,他心底就止不住的發酸發澀。 提到赫連東狐,他可沒忘記一開始握住阿閣時,他望來的眼神,高高在上,眼中的獨占欲令他尤為不爽。 “阿閣,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我可以帶你走?!卑钻治兆∷挠冶?。 另一邊的晏懷竹不甘示弱,牽住她的左臂,“這青州府有什么好玩的,阿閣不如與我同回丹心山?!?/br> “丹心山才被兇獸相柳禍了山頭,一片狼藉,晏宗主不趁著百廢待興之際重建宗門,還跑到京州府來拐人,這就是你作為一宗之主的風范?再說了丹心山怎又能比得上我藥宗的青山綠水,鐘靈毓秀?!?/br> 白曛不止是毒門長老,渾身浸毒,就連一張嘴也是毒舌,一通話噼里啪啦落下來,裝得再溫潤的晏懷竹笑容也有了一絲龜裂。 二人僵持,江沉閣位于二人僵持的漩渦之中,一時難以脫身。 一旁久久未言語的楚孤霜忽地出聲,聲如古琴,低沉中帶著悠揚古意,“你們還未問過她自己的想法?!?/br> “楚孤霜?”晏懷竹訝道,他目不能視縱然感受到身邊還有一不顯山不露水的人,也不知曉他的身份,現在他主動出聲,他便聽出來了。 白曛也嚼著這三個字,有些耳熟,卻從未見過。 他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阿閣是什么關系? 晏懷竹與白曛二人互看不順眼,甚至互嗆,可當楚孤霜一出現,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 二人異口同聲,同時問道,“阿閣,你呢?” 左邊是水藍仙衣,令人如沐春風的溫潤道君,右邊是碧綠長衫,意氣飛揚、脾氣火爆如同小辣椒的少年郎,江沉閣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我自愿的?!?/br> 白曛和晏懷竹錯愕。 “走罷,我送你們?!彼€記得,再有兩日就能拿到菩提子,再忍兩日就好。 江沉閣抱劍走在前引路,而白曛打算與她并肩同行,被晏懷竹以目盲不能視物拉下來,兩人互相抓著對方的手暗自較勁,倒讓江沉閣落得個清凈,獨自前行。 一向沉默如冰山般的楚孤霜與她并肩,“那日,你不戰而逃?!?/br>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們怎么也想不到活了三千多歲,有朝一日竟然會被一個五百歲的后輩撿漏。 是不是太不把他們放在眼里了? 甩開互相鉗制對方的手,決定先一致對外。 而前方的楚孤霜還不知等待他的將是什么,他只聽江沉閣淡然回道:“難道還要乖乖等你打我?嘶——不過說實在的,你雖然天資聰穎,是難得的修煉之才,許久不見你已經連升兩級,可你再怎么迅速,區區出竅期的你拿什么和我打?” 不是她狂妄自大,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出竅期對上大乘期,不用交手則勝負已分。 楚孤霜薄唇動了動,未吐出一個字,又沉默下去。 江沉閣也不再主動同他搭話,長得和霽光一模一樣,光看著就令人心煩。 “阿閣,他是誰?”白曛兩步并作一步跨上前,將楚孤霜擠開,整個人都散發出酸溜溜的氣味。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他?!?/br> 白曛不信,“阿閣,你在敷衍我?!?/br> 楚孤霜被白曛擠走,落后幾步與晏懷竹并行,晏懷竹語調輕緩,卻是笑里藏刀道:“你和阿閣是什么關系?” 楚孤霜想起當初在梓州府,他與江沉閣互換身體之事,此事是他們之間的秘密,用一種模棱兩可的方式回:“我與她的關系,比你們都密切許多?!?/br> 頗有種三月杏花、占盡春風之意。 無論他是否故意,成功激起了二人的敵意。 可眼下身處皇宮,不是動身的地方。 三人之間的火焰味兒愈來愈濃烈,而在前方獨自行走的江沉閣卻想,春光明媚,兩日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呢? * 琉璃宮中,赫連東狐留下苦禪大師后直言不諱說出自己的所求。 苦禪大師兩手合掌,低眉應道:“帝君想要秘境資格菩提子,三日后貧僧自會做好奉上?!彪S后,他抬眸,看向上方主座的慵懶帝君,“可否容貧僧多嘴,帝君是為了誰要菩提子?” 赫連東狐一怔,不再懶怠,正襟危坐道,“苦禪大師已經見過了?!?/br> 想起那個輕紗蒙面的女子,為了她,道術比試上凌蒼子不惜與魔宗少主相爭;琉璃宮里,藥宗毒門長老白曛也不顧眾人,與其相認,癡情可見;而今高座上的赫連帝君,他對自己以禮相待,又是為了誰? 苦禪大師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應下后也沒有其他事,苦禪大師就要告辭,赫連東狐走下臺階來,作勢相送,苦禪覺得不必,搖首推諉,可看帝君陰沉的面色,他才恍然大悟,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要送便送吧…… * 懷里抱著的巨劍儼然是最大的令牌,重重宮門前把守的禁衛見到那把君子巨劍,如見帝君,紛紛低首叩拜。 一路送到禁內的最后一重宮門宣正門,江沉閣止步,“沿著主道直走,通過朱雀門,就出了皇宮?!毖韵轮?,她就送到此處了。 眼看將要分別,白曛仍是不死心,“阿閣,你不隨我一起走么?這破皇宮有什么好呆的?” “隨你?白曛,你不是已經看到了么?白宗主與你父親是如何看我的?若是我真的和你一塊兒走了,他們不把我剝皮拆股已是仁善?!?/br> 白曛反駁,“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可說到最后,他沒了底氣。 是啊,論修為,他只是出竅期,比不上晏懷竹;論地位,藥宗獨門長老,遠遠不及滄云十三州的帝君……而阿閣身邊群狼環伺,每個人都非同凡響,這樣的他拿什么去爭? 不會的,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他會證明自己,不比他們差。 “阿閣,你多保重,我住在xx坊的浮塵客棧,若你有難可去找我?!标虘阎癜嗣媪岘?,猜測江沉閣逆來順受,忍氣吞聲,定是為了重要的事,他不耽誤她,但可以成為她的后盾。 楚孤霜一如既往,冷若冰霜,舉步先走了。 送走三人,江沉閣轉身往回走,不期然一個朱紅身影撞入眼簾。 “孤的女奴,你要逃走么?” 作者有話說: 最近一兩章含醋濃度有點高,還沒寫到赫連吃醋,差一點,明天周末會多更qaq 第九十一章 托詞送別苦禪大師的赫連東狐放出神識, 才在禁內最后一重宮門的宣正門找到江沉閣。 江沉閣:“你看錯了,只是送送故人?!?/br> 她拖著鎖鏈往禁內走,經過赫連東狐身旁時, 鎖鏈一緊, “咔嚓”一聲, 赫連東狐將鎖鏈的另一端套在自己的手腕上。 江沉閣:“……” 趁著她愣神之際,赫連東狐拉著她往禁內走去。 這種被人牽著脖子走的感覺很不好, 江沉閣忍住想把懷里的巨劍砸在他頭上的沖動。 還沒走兩步,宣正門外忽地平地一聲巨雷,透過高高的宮墻可見散亂的地磚瓦礫,煙塵四起。 江沉閣樂了, 是誰居然膽敢在皇宮放肆, 甚妙! 自家皇宮被炸的赫連東狐,本就陰抑的臉色更是沉冷, 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森森氣息。 宣正門外的廣場寬闊空曠,無花無樹,原先平整光滑的白玉石磚地面被炸出一個大洞, 磚瓦碎裂, 滿地狼藉。 皇城內巡邏的士兵氣勢洶涌地趕來, 卻在看到那化作青、白、藍三種靈光不斷糾纏、分離、再纏斗在一起的聲勢赫赫的三人而傻眼。 那毀天滅地的氣勢修為,別說是去抓人了, 就算是勸架也是勸不住的。 “無情宗主平日疏于管教,今日我就代其好好教導你什么是尊敬前輩?!卑钻忠贿呎f著,手里的毒粉不忘灑落。 帶著劇毒的紫色霧氣彌漫,晏懷竹以袖口捂鼻, 后撤數步, 皺眉對白曛道:“你也是?!?/br> 楚孤霜不動聲色地拔出蟠龍劍, 揮出三道劍氣,劈開紫霧,冷道:“冠冕堂皇?!?/br> 三人大作一團,將宣正門外攪得天翻地覆。 廣場邊由三百零八尊大水缸組成的門海被凌亂的劍氣震得七零八碎,水花四濺。 晏懷竹剛躲過蟠龍劍氣,舉起含光劍朝楚孤霜的方位揮出劍光,楚孤霜輕身化飛鴻,劍氣落空,削掉了宣正門上的碧瓦飛檐,掉落的瓦片砸得皇城衛兵抱頭逃竄。 白曛見縫插針,素手一揚,朝下風口的楚孤霜灑了一把毒霧,春始南歸的雀鳥剛飛過皇城上空,就被毒霧誤傷,栽倒落地。 兩人一個出竅期、一個合體期,而楚孤霜剛踏入出竅不久,在他們的合力圍攻下,也難免吸入少許劑量的毒霧。 頭腦發昏,事物模糊,他咬破舌尖維持清醒,可下一刻便見含光劍閃爍著鋒利的光芒,直至眉心。 渾身發軟,無力躲閃,只得平靜闔目。 “锃——”,利劍相撞,蘊含的力量如漣漪一般波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