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屬院 第1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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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萬貸款,對于工薪家庭來說是筆巨款了。但因為之前買上海的房子是全款,只剩這一套日常還貸的話,如果家里沒什么大額支出,吾翠芝算了筆賬,這房貸還是能應付下來的。 買房這事兒很多時候還講究緣分,吾翠芝和新房子的緣分堪用不解之緣來形容。下貸款、簽字、過戶,過程順利絲滑到吾翠芝恍恍惚惚,甚至有點懊惱自己買房是不是沖動了。 段汁桃來她的新居,一起幫忙布置兩位新人的新房,苦惱地念叨:“房子呀房子,什么時候才有我的正緣呢?” 吾翠芝一邊往粉色愛心氣球里打氣,一邊笑話她:“你急什么呀,你兒子才多大。我的好大兒都快三十了,才給我把兒媳婦領回家?!?/br> 段汁桃讓她注意一點兒氣球的膨脹度,不要高興過頭把氣球充氣充爆炸了。 “我急呀。這事兒一天不落定,我心里就跟吊著一桶水似的。還是我喊你跟我一起看房子呢,一轉眼你都買好房子,擺上家具了,我給星回看的房子還八字沒一撇呢!” 吾翠芝:“我的要求可不像你那么高。小段,你的眼光是活生生被單老師抬高的,他呀就可勁兒慣著你。你瞅瞅你光是買錦瀾院的家具,都花了我一套房子首付的錢。你喜歡的,單琮容就沒有半個不字。我家老張摳死了,我想著強子他們結婚家具給買好一點,老張非攔著不讓。他說這房子以后我們兩個老的住的多,孩子們一年到頭才回來住幾天,讓我買家具的時候省點花,平時多攢點錢給孩子們使。年輕人壓力大,咱們老人這日子也苦啊……” 段汁桃:“夫妻冤家兒女債,誰說不是呢,我家這個也是不省心的?!?/br> 可是段汁桃也想的很明白,就算兒子找的不是沈歲進這樣的名門大小姐,自己就不給他買好房買好車了嗎? 答案顯然不是的。做父母的總是這樣,想把最好的給孩子,能夠得上的,總是要踮一踮腳尖。自己苦了自己不要緊,但絕不能委屈了孩子。 她是傳統的母親,做不到像琮玉那樣,活得那般自我灑脫。她也羨慕這樣的人生,孩子、老公這些全都排到后頭去,琮玉來的那陣兒,段汁桃心里也不平衡過。憑什么她就得在家蹲點守著單星回跟單琮容放學、下班,每天跟個老媽子似的張羅他們吃喝拉撒??? 于是跟琮玉學了幾天,過過新時代女性的癮。小外甥丟給單琮容,她和琮玉就上美容院做美容,去燙頭發、做美甲,到了飯點,也不管單琮容的死活,和琮玉在外面干凈的大小飯館里吃豐盛的午晚餐。 可是這樣的日子,僅僅堅持了三天,段汁桃就覺得于心有愧。到后頭琮玉約她一起去精油開背放松一下,段汁桃心里已經負罪感滿滿了。在外頭商場里逛著逛著,就想起了單琮容這幾天是不是把自己過成了一個大將就? 覺得他可憐,于心不忍,于是就想著法兒的跟琮玉告辭,在商場里就此分道揚鑣。她想回去給單琮容做好吃的面疙瘩湯,湯里要加她自己磨的白胡椒粉,又香又辣。 至此,段汁桃也想明白了,她和新時代愿意活出自我的女性大概率沒緣分了。她是那種溫良的賢妻良母,育兒做飯是她的快樂。她覺得自己的思想可能有點落后跟不上時代了,看著朝氣蓬勃的琮玉,那么享受在婚姻里一個人獨處的時光,既羨慕又覺得自己落后的思想有點羞恥。 還是琮玉瞧出了她的窘迫,對她說:“嫂子,你是不是惦記我哥???沒事兒,你想回家就回去吧,我一個人去精油開背松快松快?!?/br> 段汁桃如獲大赦,心情像一匹即將歸廄的迷途老馬,“琮玉,嫂子真是給你丟人。你教我少管你哥,要懂得享受自我,可我……” 單琮玉太明白她這個嫂子了,安慰她說:“我是心疼你,才喊你出來。但嫂子,我希望你快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快樂方式,我的快樂是在婚姻里偷閑,喜歡一個人呆著。你的快樂跟我不一樣,為什么要強求你自己?我的初衷是希望你快樂,你覺得快樂的事情,比如做飯,比如跟我哥一起呆著膩歪在一起,我都支持呀!這有什么可羞恥的,沒有誰比誰高尚,沒有誰比誰更新時代、更懂得釋放自我,誰會嘲笑一個追求快樂的人呢!除非他過得一點不快樂,根本也找不到自己的快樂?!?/br> 哇,這個妹子果然是她親手帶大的,她做什么事這個妹子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她。 段汁桃心里都快被感動死了,覺得單琮容這死鬼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他爹媽、他妹子都是頂頂好的人,不然這么多年,她早拍拍屁股不待見他了。 段汁桃有著阿甘式精神勝利的法則,她沉浸于自己付出式的的快樂,并且樂此不疲。像她為孩子買房子這事,足足跑遍了大半個北京城,光給汽車加油就加滿了五六次,消耗了足兩個多月的時間,段汁桃稍微覺得不滿意的,那就毫無怨言地繼續找。 只要一想到,這房子將來是給孩子們住的,段汁桃的眼睛就特別毒,掃雷一般在那些樣板房里掃。哪里犄角旮旯看不順眼的,她就會自動代入年輕人的視角,覺得這地方不方便,礙著年輕人生活了。 看房子看到最后,段汁桃已經成了中介圈里聞風喪膽難伺候的主兒,很多中介都不愿意帶她去看房了。 套句中介的話說:誰買房跟她那樣看??!房子哪有十全十美的,預算又不肯多給,熬著吧,看她被北京市場上的房源全熬完,看看有沒有合她心意的。這買賣我是真不想做,太難伺候了。 就在中介放完話沒多久,段汁桃相中了金融街上一套230平的房子。 據說這一帶的房子,房主一個比一個惜售,市場上能出來一套房源,那絕對是搶手貨。這套房子房齡有七年了,但一直租給外企的高管,房子內部保養得特別好。 段汁桃一進小區的大門,就被里面奢侈的綠化給吸引的抬不動腳了。什么小區???這么任性,在寸土寸金的地兒整出了一片大森林,容積率也太過癮了。 現場看了房子后,段汁桃第一次覺得中介不是把房子說的天花亂墜。屋里的家具都是外企高管從意大利全屋定制回來的,段汁桃一進門就覺得這房子的硬裝軟裝特別高端。全玻璃外立面,站在大客廳的落地窗前,能看見首都好幾個銀行的總部。 這房子真的太棒了!讓段汁桃一眼心動,甚至不惜加價5萬,意圖擠兌掉同期的競爭買家。 然后段汁桃終于迎來了畢生難忘的那一天。 段汁桃一邊進房管所,一邊拿手機給單星回打電話,催他別磨磨蹭蹭的,快點到房管所來辦理手續。 期盼了好久的過戶日子,她居然和沈家丫頭在房管所不期而遇。 中介拉著段汁桃客客氣氣地介紹:“段姐,這位就是咱們房子的屋主,您二位新老交接,認識一下?!?/br> 段汁桃嘴巴都歪了,真想用一塊豆腐把自己一頭碰死。大腦懵的嗡嗡作響:她是誰,她在哪,還有小進這丫頭,為什么會出現在她面前??? 真是見大鬼了,段汁桃都快臊死了。怎么回事???沒人跟她說,她想買給兒子和未來兒媳的房子,居然還是從準兒媳手里套過來的。 沈歲進笑得合不攏嘴,都快被逗死了,前仰后翻的撐著腰肢說:“小劉哥,你別給我們介紹了,我和段阿姨老熟人了?!?/br> 中介小劉也覺得意外:“你們老熟人了???真巧,我說呢,我們段姐那么挑的一個人,這回只現場看了一回房子,就這么痛快干脆地要買,原來是和這房子緣分不淺呢?!?/br> 然后接下來的場景,讓中介小劉徹底看直了眼。 辦事大廳在二樓,二樓樓梯出口拐出來一個身材筆挺的俊朗少年,他對著買家段姐喊媽,對著賣家沈小姐喊“甜姐兒”。 他一上來就特自來熟地去撓沈小姐臉上掛在鬢邊的碎發,沈歲進煩他的這聲“甜姐兒”,皺著鼻子裝出兇狠的樣子去擰他的腰。 自從去了三亞,她爺爺當著他的面,甜甜長甜甜短的,單星回有事沒事的就拿“甜姐兒”這稱呼來逗她玩兒。 小劉從業這么多年,第一次碰上這樣滑稽的場景,兒子女朋友賣房給未來婆婆? 敢情這是一家子內部倒賣啊,左手倒右手?好玩兒嗎,有錢人的娛樂游戲,上趕著給國家薅契稅…… 單星回問沈歲進:“你怎么來了?” 沈歲進還沒問他呢,“你怎么來了?” 段汁桃一看,壞了,看樣子他們事先都沒跟對方透過底兒。倆孩子不會因為自己好心辦壞事兒,打起來吧? 單星回:“我媽給我買房?!?/br> 沈歲進:“哦,我來賣房?!?/br> 單星回指指愣在一邊的中介:“我媽買的房子是你的?” 沈歲進呆呆點頭,訥訥說:“好像是的……” 單星回笑了一下:“讓我媽給你多加點錢,別手軟?!?/br> 沈歲進看了一眼滿臉兒大不中留的段汁桃:“價錢之前就談好了?!?/br> 段汁桃想現場就地把這逆子摁回肚子里重新生。 這還沒娶媳婦呢,就著急給親媽挖坑! 段汁桃在心里尖叫:還是我老公單琮容靠譜,兒子是什么?吃里扒外的東西,隨風去吧,不對,隨兒媳婦去吧…… 段汁桃想原地遁走,自己這辦的是什么事兒呀。尷尬死了,怎么買房子買到了沈家頭上呢?這要是被沈海森和徐慧蘭知道了,是不是得笑掉大牙呀! 直到辦完手續,段汁桃覺得自己還像是在做夢一樣。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跑回家去跟單琮容說說今天碰上這鬼打墻的事,一張老臉都快掛不住了。居然買房子買到小進頭上了,嗚嗚,救命了,看了三四個月的房子,沒想到最后還是老老實實栽到了自己人手上。 可是還有一件事,段汁桃真是不得不感慨:沈家真是富到沒邊兒了……因為聽中介說,這房子只是屋主在這條街上眾多房產里微不足道的一套而已,屋主賣了房子,是準備給遠在外地的姥姥姥爺在北京置換一套別墅。老人家住慣了有庭院的別墅,不太習慣公寓大平層,置換一下,方便老人來北京小住。 單星回讓段汁桃先自己一個人回去,他還有話要和沈歲進說。 段汁桃給他們留了兩百的零食費,還把他們當小孩兒似的寵著,喊單星回領沈歲進去吃點好吃的。 段汁桃一走,單星回馬上給沈歲進態度良好地認錯:“我媽給我買的房子,不是我自己買的,我就沒提前跟你說?!?/br> 沈歲進頭一次見到他這副誠懇至極的道歉模樣,心里覺得好玩,逗他:“這房子,段阿姨好像是打算買給你和你未來媳婦兒的吧?” 沈歲進挑眉睇著他,意思是:難道我不是你未來媳婦兒的人選?不配知道??? 單星回心中警鈴大作,在心底艸了一聲,深深覺得自己這一波真是要被段女士坑慘了。跳進黃河洗不清,說破嘴都撇不清關系了。 單星回胡亂撓著頭發,皮笑rou不笑地干笑兩聲:“她買她的,我買我的。沈歲進你是不是不喜歡這房子才賣掉的?甭急,等以后我賺錢了,我給你買你喜歡的房子,屬于我們兩個人的房子?!?/br> 沈歲進沖他皺了個鬼臉,故意晾著他:“誰要跟你住一個房子呀!” 單星回狗膽包天地說:“不僅你要和我住一個房子,以后你生的還得和我住一個房子呢!嫌擠呀?沒事兒,我掙錢給你買大房子?!?/br> 一下把沈歲進的臉說紅了,小拳頭落在他的胸膛上,啐他:“誰要和你誰生孩子!” 單星回捉住她的小粉拳,眼睛亮晶晶的,無辜地說:“我可沒說你要和我生啊沈小姐?!?/br> 沈歲進發現自己落入他的圈套了,氣急敗壞地拿腳踩他。 單星回夸張地哇哇嚷叫,讓沈歲進以為自己真把他踩疼了,甚至準備蹲下來讓他把球鞋脫了,看看他腳背的情況。 “逗你呢,傻姑娘?!眴涡腔?,拽住她要往往下蹲的動作,“好端端的你怎么把房子賣了,遇上什么難事兒了嗎?” 單星回有點擔憂。他知道沈歲進的mama給她留了挺豐厚的一筆遺產,但好端端的賣房子,總讓人心里不踏實,覺得她是經濟上遇著什么難處了。 沈歲進:“沒呢。國慶的時候我們不是去三亞了嗎,我就想起了我外公外婆。他們特別疼我,但我除了假期真沒時間去看他們。老人年紀大了,往后我是要留在北京工作的,一年到頭估計難有長假去蘇州陪陪他們。我想著干脆賣掉一套房子,給他們在北京置換一套別墅,方便他們來北京小住,我也能在他們膝下承歡一陣子。我mama做不到的事情,我想盡力做一做?!?/br> 她鬢邊的一綹頭發又被風吹到了臉上,單星回撥開她頰邊的碎發,“嗯,你幾個姨媽和姨丈也特別疼你。你瞧,雖然你mama不在了,但是她給你留下好多特別好的親人。所以,你不許再偷偷傷心了?!?/br> 他是在提前給沈歲進打預防針。過兩天就是強哥和舒北北的婚禮了,張強邀請了當初那一群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屁孩兒,單獨列了一桌。 婚禮有一個重要環節,就是新娘由女方父母牽著手上臺交給男方。舒北北的父親還在監獄里頭,到時候牽著舒北北上臺的是她的母親。 單星回已經有很強烈的預感,到那一天沈歲進會哭成淚人兒。人總是這樣觸景生情,雖然徐慧蘭這些年對沈歲進是真的好,這個好字甚至已經超出了許多繼母能做到的范圍,但生母就是生母,沒有什么可比擬性。 果然單星回的預感不假,看見大美女舒北北穿著白婚紗,由母親牽著手款款走上酒店舞臺的時候,在場很多人都哭了。 他們祝福新人,感動而哭。全場的人都在看臺上的一對新人,只有單星回在看沈歲進,一眨不眨地認真端詳她眼里的淚花。 沈歲進是在想mama,想的哭了,她的眼里有為新人的主婦,還有一陣顧影自憐的哀傷。 單星回給她遞了一片紙巾,問她:“想過以后自己的婚禮是什么樣兒的嗎?” 沈歲進拿過紙巾,印著自己眼角的一片溫熱,吸了吸鼻子說:“一定不要是這種場景,太尷尬了?!?/br> 尷尬指的是這種時候,她希望自己的mama站在自己的身邊,但她沒mama了。 單星回緊了緊眉頭:“我記下了?!?/br> 沈歲進從紙巾后頭露出眼睛,“你記什么呀,我又不一定要和你結婚?!?/br> 單星回嘴賤死了:“哦,我替我未來媳婦兒記啊,你們女生的需求不是都差不多嗎?” 沈歲進一陣語塞,狠狠瞪他一眼。 他最近是不是有點上房揭瓦的趨勢?一直在點火邊緣瘋狂試探,難道是想大吵一架? 沈歲進想起來了,她和單星回還真沒吵過架。薛岑說她有時候和游一鳴吵架,能當街氣的直咬游一鳴的臉,在他臉上咬出兩個月牙型的重度牙坑印才解恨。 薛岑還故意來問她:“你和單總吵架什么樣兒???” 沈歲進真不是吹牛:“我們沒吵過架?!?/br> 薛岑一臉不信:“吹吧你,哪有不吵架的情侶?!?/br> 沈歲進一臉虔誠地問:“每天吃飯看電影遛狗約會,我也想吵架試試呢,吵架什么樣兒???” “神經病?!毖︶R她:“你別給單總沒事找事??!” 沈歲進對吵架這事有點蠢蠢欲動,太想嘗試一下了。 還沒想好該拿什么由頭吵,就一副活見鬼的表情,眼睜睜看見一個人走進了婚禮現場。 沈歲進偷偷拽了拽單星回的衣角,聲音壓得很低:“強哥請了淼姐來?他這是新婚頭一晚就想跪榴蓮???” 單星回:“不是強哥,北北姐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