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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九十年代家屬院在線閱讀 - 九十年代家屬院 第48節

九十年代家屬院 第48節

    游一鳴說:“一會坐公交會路過薛岑家,要不咱們把她也喊上吧?”

    單星回側目:“你最近和薛岑走得有點近???”

    游一鳴羞澀的笑了笑:“她國畫畫的很好,可以喊她一起去寫生?!?/br>
    沈歲進半推半就“嗯”了一聲,剛好缺個調顏料的。

    三人在巷子里走,有早起的小孩,架不住過年的那股興奮勁兒,已經在路邊蹲點,掐準時機,往過路人的跟前惡作劇的隨意亂丟鞭炮。只要路人被驚嚇到,臉上露出惶恐受驚的表情,那小孩一準樂的咯咯大笑。

    沈歲進被鞭炮嚇得跟兔子似的,前腳一蹦,后腳就一跳。

    叉著腰,惡聲惡氣罵道:“誰家孩子這么熊???”

    單星回躥到沈歲進面前,把鞭炮灰狠狠踩散,對著甩完鞭炮,一溜煙跑沒影的小禍害罵:“奶奶的,年初一就在路上給人添堵,回家小心褲子脫了屁股被炸開花!”

    游一鳴在旁邊搭腔:“單星回,我跟前也有鞭炮,你怎么就不護著我?”

    單星回讓他一邊兒去:“自己沒腳???!”

    沈歲進拎著小柳條箱,里頭是一套德國進口的畫筆,聽著畫筆在里頭滾來滾去的聲音,問道:“游一鳴,你爸昨天是不是又上你家去鬧了???”

    游一鳴耷拉下眼睛,表情有些麻木的說:“隨他翻唄,家里能翻出十幾二十塊的,我還得謝謝他呢!我媽昨晚還是上吾阿姨家借的錢,才買了五斤rou準備過年。年三十的,正趕上我家難得一頓葷,我爸還一點不客氣,剛進門就一屁股往飯桌前一坐,一盤子紅燒rou,我都還沒動筷子呢,就全進了他的肚子?!?/br>
    單星回:“你怎么不揍他?上回你不是很能的嗎?!爹沒個爹樣,只管生不管養,聽的我都來氣兒,紅燒rou?他配吃嗎他!”

    沈歲進:“對啊,你比他高多了,你怎么不揍他?!別手軟,他還以為你們娘倆好欺負呢!”

    游一鳴的肩膀墮了下來:“我倒是想??!我媽攔著不讓!”

    三人走到公交車站,北風吹得光禿禿的枝丫簌簌作響,不知是風抽著樹枝的耳光,還是樹枝凌厲的給風一刀一刀做著機械切割。

    單星回和沈歲進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哦,兒子再厲害,架不住有個不爭氣的糊涂媽。

    游大林有什么好的,這么多年,除了在吃喝嫖賭這件事上天賦異稟,壓根兒也沒讓胡錦繡享受過什么好日子。綠帽子一頂頂的給胡錦繡帶,還嫌自己本事不夠大似的,又整出個小雜種去拖累游一鳴。

    這男的,用垃圾兩個字形容,都覺得是在抬舉他。把游大林和垃圾擱一塊論說,垃圾還覺得自己受了臟呢!

    沈歲進和單星回已經想象到,昨天游家年夜飯的情景。游大林招搖的邁著大跨步走進家屬院,胡錦繡像個小媳婦似的,感恩戴德,忙著給他添碗添筷。游大林吃的大快朵頤,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在剔牙,胡錦繡還得戰戰兢兢的立在他邊上,問一句今天的飯菜是咸了,還是淡了?

    氣歸氣,外人頂多打打嘴炮罷了。人不自渡,還指望誰去救???

    單星回和沈歲進看的明白:什么時候胡錦繡醒悟了,游一鳴才能不受他老子的禍害。

    公交車在豆汀路站停下,游一鳴跳下車,讓沈歲進和單星回在公交車站等一會,他拐去巷子里的薛岑家,去喊薛岑。

    單星回望著游大林熟門熟路的背影,和沈歲進吐槽:“他倆是不是偷偷好上了???你都沒去過薛岑家吧?”

    沈歲進酸他:“他倆好沒好你這么關心干什么,薛岑跟誰好,你很在乎嗎?”

    單星回收回視線:“你早上小籠包的醋蘸多了???”

    沈歲進抬起柳條箱,捅了一下他的腿:“少往你那城墻臉上貼金?!?/br>
    過大年,北京的路都空了,平時人頭涌動的跟蒼蠅團似的,眼下人仿佛都出城去了,街上出奇的冷清。

    北風刮得緊,沈歲進沒戴手套,拎著箱子的那只手,不一會就在風里凍得又僵又紅。

    單星回讓她把箱子先撂在地上,又站到了她邊上風刮來的方向,替她擋著風,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笑著說:“發育的好,除了車票門票提早交全票,總是有點兒好處的吧?你瞧,現在風吹不到你了?!?/br>
    沈歲進迷迷糊糊的仰起頭,看見他白晃晃的牙,在日光里泛著青青的品色,溫柔又說不出的俊朗,不知道心頭為什么莫名怦怦跳動。

    他是怎么把他那口牙,保養得那么整齊又好看的呢?笑起來,讓人在灑水成冰的季節,仿佛看見春天扭著纖細的腰肢在招手。

    “發什么呆呢?!眴涡腔財n了攏她耳邊之前被風刮亂的頭發。

    沈歲進一下被驚嚇的跳開。

    “別碰我?!鄙驓q進慌亂的叫著。

    她不知道為什么,很害怕那種感覺。他的手,只是輕輕摩挲過她的耳廓,她整個人就不安分的燒了起來。好燙、燙的人身上的氣血,一下都全部涌匯到了心臟去,心臟頃刻充血而肥大,是那種快要爆炸的膨脹充盈感。

    這種陌生而又令人覺得不自在的情緒,沈歲進正在腦海中,極盡全力的搜羅,準備用一個恰當的字眼去形容。

    那個字眼,就吞在嘴邊,呼之欲出,可眼下的沈歲進費盡畢生所學,依舊苦苦思尋著……

    “電著你了?”單星回以為是自己身上的靜電,傳導到了她身上。

    天……就是電這個詞……!沈歲進驟然瞪大了雙眼。

    可此時此刻,沈歲進心中,卻清楚的知道:這個電字,絕非停留在字面上的意思,此電——非彼電。

    沈歲進今天一路怪怪的,過年了,北京城連公交車都是空蕩蕩的,車上有并排連著的座位,她卻刻意的避開單星回好幾排,把薛岑拉到最后一排去坐。

    薛岑是女生,女生的第六感總是出奇的敏感,她望著前排單星回的后腦勺,問:“單總惹到你啦?”

    女生們管單星回叫單總,因為他總是考年級第一,也總愛在物理課上嗆得物理老師頭頂冒火。誰叫單星回他爸,現在是京大物理系數一數二的教授呢?單星回從他爸那繼承的衣缽不錯,據說單星回現在的物理水平,已經達到了能直接參加高考的程度。同學們覺得,如果單星回以后畢業,愿意來附中教物理,那么班上兼任學段物理組長的物理老師,一準兒得下崗讓賢。

    “沒有?!鄙驓q進把視線轉去窗外--------------麗嘉不停變幻的街景。

    薛岑納悶了,平時他倆那股黏糊勁兒,上學下學的,似乎從來沒見過他倆誰撇下誰,單獨在路上走過。

    薛岑:“那是你來事兒了?”

    沈歲進:“沒有?!?/br>
    薛岑:“那你別扭個什么勁兒……”

    注意到沈歲進雙頰上異樣的桃紅,薛岑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不過那個秘密所帶來的新鮮感,沒超過一兩秒鐘,薛岑就習如往常了。

    好像全年級,誰都覺得他倆湊一對,是遲早的事吧?這事有什么值得驚訝的呢,除非沈歲進和陸威湊一對,那才能讓整個年級爆炸沸騰吧?

    沈歲進逃避一個人的時候,手法真是一點不高超。沈公主從來是光明正大的代名詞,畢竟在這片皇城根兒下的富貴土壤上,還有什么人是她見不到,還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去的呢?沒有吧!

    只有人避著她走的,沒有她避人的。所以在避人這件事上,沈歲進的技巧真是蹩腳極了。

    單星回和游一鳴下了公交車,沈歲進猶猶豫豫的堵在車門前,想著讓他們走的遠一點,自己再跟上去。

    公交司機才不管你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沈歲進只不過在下車門那站了一小會,就那么一小會,年初一輪到班兒的司機大叔,已經火氣竄天的嘟著喇叭:“噯我說,后頭的小姑娘,你是下還是不下?咱有點公德心,別耽誤別人???!”

    薛岑瞪了司機一眼,急急忙忙把沈歲進拉扯下了車。

    薛岑給沈歲進壯膽的說:“你避他干什么?別怕,我之前也這樣避著游一鳴,你和他多說說話就好了?!?/br>
    沈歲進睜大了眼,一副“你在說什么鬼”的表情,盯著薛岑,不僅腦子是混亂的,就連舌頭都迷糊的打起了結:“他……他誰???”

    薛岑氣定神閑的瞟了她一眼,并沒有回復他,只是臉上寫著偌大的“我懂”兩個字。

    *****

    他們在西郊的蘆花叢里游走,濕潤的土地踩上去,鞋底的一半,就塌陷了下去。土地吮飽了汁水,在重量的壓迫之下,被迫一次次吐出貪婪的汁液。

    這兒有一個月牙形的湖,是沈歲進的美術老師,給她透漏的絕佳寫生點。

    沈歲進注意到遠處較高的坡地,架著蜈蚣一樣的火車鐵軌。再遠一點,是發電廠的兩個大肚花瓶形狀的大煙囪,兩個大煙囪突兀的在高坡上拔地而起,然而坐落在巨幅遠郊景色里,那兩個煙囪似乎又不是那么不合理了。

    這兒是人間,不是王母娘娘的瑤池,人間就該有人間的樣子。沈歲進覺得,那兩個大煙囪上,還可以坐兩個貪玩的孩子,在冬天里叛逆又倔強的嚼著冰棍兒。

    她已經構思好了,一會她就把那兩個頑皮的孩子,憑空添到自己的畫上,她要把孩子畫成兩只黑黢黢的螞蟻似的,以報早上被熊孩子砸了鞭炮之仇。

    天可真藍??!藍的讓人覺得,地球真不愧是一顆蔚藍的星球,它把天空都霸道的粉刷成自己的專屬色。

    北京入冬以來,鮮少見到這樣澄澈的天空,這讓沈歲進覺得,自己今天挑的寫生日子,簡直英明極了!

    薛岑說:“這蘆花蕩美的,也太他媽想讓人迸發點什么靈感了!”

    沈歲進立刻進入創作家的角色:“今天我要畫《蘆花與少年們》,沒準兒我這畫將來還能推去畫展上呢!”

    薛岑覺得她說的這句簡直就是廢話。沈公主想辦一個個人畫展,身后得有多少人排起長隊,鞍前馬后地為她策劃布展???這不是分分鐘的小事兒嗎。

    單星回的眼里沒有浪漫,他把心思全都惦記在湖邊的野生茭白上。段女士愛吃茭白,前兩天還在抱怨這時節菜市場的茭白貴到姥姥家了,大過年的,物價瘋漲,rou貴、蔬菜的價格也跟著飆升。

    一會兒,他要割上一大畦的茭白,回去討段女士的歡心。畢竟早上出門的時候,段女士似乎昨晚沒睡好,精神懨懨,并且不大開心的樣子。

    游一鳴則已經默默的開始收拾起桶里的畫筆和顏料。

    “單星回,你去幫沈歲進擺畫架?!毖︶更c江山的說。

    游一鳴見是薛岑發號施令,默不作聲的要上前去搶活。

    薛岑暗暗把他攏到自己身邊,低聲罵了句:“呆子,你湊什么熱鬧?”

    游一鳴一臉不明所以,平時她不是最愛支使他嗎?

    “游一鳴,給我去買一袋豆汁兒?!?/br>
    “游一鳴,下課后幫我去食堂占個座兒?!?/br>
    “游一鳴,你們班是不是有個叫何曉姿的女生???你給我帶句話,就說我讓她離你遠點兒?!?/br>
    他沒聽清薛岑剛剛叫的是單星回,其實也不算是沒聽清,而是自動在腦海里,把那句話的主語替換成了他自己。

    沈歲進在蘆葦叢里發現了一窩野鴨蛋,驚喜的叫了一聲,叫聲把單星回招了過來,眼下他覺得野茭白不那么金貴了,野鴨蛋可是個半葷菜,怎么也比野茭白值錢吧。

    伸手想去掏鴨蛋,被沈歲進一掌給拍了下去:“干什么呢你!”

    “撿鴨蛋??!”

    “不準撿!”

    “你傻啊,這是鴨蛋!”你不撿,一會來湖邊割野茭白的大媽就撿走了。

    沈歲進叉著腰,覺得他這人簡直太沒愛心了:“鴨蛋還能孵出小鴨呢!鴨mama出去覓食,回頭見自己的窩沒了蛋,該多傷心???”

    單星回用那種嘲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眼神,鞭撻著沈歲進:“你是真沒養過家畜。鴨子可沒那智商,蠢的很,到處亂下蛋。我爺爺奶奶那會養了七八只鴨子,蠢的漫山遍野下蛋,鴨子從來不去找,走到哪兒下到哪兒。不過我們那的人,心好,撿著鴨蛋還能辨一辨是誰家的,要是撿著了,保準兒給我們送回來?!?/br>
    沈歲進命令道:“那也不準撿!”

    單星回拿她沒轍兒:“童話故事看多了你,這窩蛋,碰見你這么個活菩薩,算是它們走運?!眴涡腔刭\心不死的盯著鴨蛋,打算一會試試能不能陽奉陰違,揀兩個揣在口袋里帶回去。

    沈歲進尚算滿意的點點頭,仍舊目帶警告的盯著單星回那只纖細修長的手。

    她第一次注意到,原來他的手,那樣修長干凈,就連指甲蓋兒,都修剪的平整又不邋遢。

    沈歲進最受不了一個男的留長指甲,班上有好多男生的指甲黑乎乎的,一點兒不注意衛生,有的為了摳鼻屎,還特意只留了小拇指一截兒。這讓她想起了她奶奶那只藏著許多寶貝的楠木箱籠,里面就有一套玳瑁義甲。

    好好的男生,指甲非得整的跟封建時期的公公似的。

    到手的鴨蛋眼見著飛了,單星回就把主意又打回了茭白身上。

    沈歲進見他往湖邊走,沖他的背影喊:“你上哪兒去?我還要你給我當模特呢!”

    干燥溫燙的陽光下,穿著靛青色毛呢牛角扣大衣的少年,翩翩轉過身來,眉棱角分明的眼,揉散在蓬簇的乳黃蘆花里,少年的眼睛,像身后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樣靈動而純粹。

    風吹來的方向,正是他轉身直面的那一刻,于是他額前細碎的發,被風梳起了一個凌亂而天然好看的發型,這是好萊塢最有名的發型師,都無法親手吹捏出來的一款俊逸發型。

    如果他不說話就好了,沈歲進還會多癡醉那么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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