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寒冬的夜晚，冷風雖然不起，但是卻依舊冰冷刺骨，陳功在長椅上坐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之后，期盼已久的電話終于響了起來。

    “陳哥……陳哥……”對面的阿永接通電話之后，結巴了好幾下，而這幾下結巴，也瞬間讓陳功清醒了過來。

    猛地從長椅上站起來的陳功抓著手機的手部關節都瞬間發白，從阿永的結巴他似乎察覺到了一絲不好的信息。

    “出什么事情了？快說！”陳功幾乎是吼出來的，等了這么長的時間，就是在等所有志愿者的試劑盒檢測結果，而阿永的結巴，讓陳功徹底的有些慌神了。

    阿永停頓了片刻，捋了捋自己激動的情緒，隨即幾乎是帶著哭腔的對著電話說道：“陳哥，所有的志愿者全部都檢測完畢了，沒有一例存在疑似感染或者感染的！我們的志愿者都沒事，沒事了！”

    阿永一連說了三遍，陳功才聽的清楚，只是這一瞬間陳功好像被什么東西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一樣，緩緩的癱倒在冰冷的室外長椅上。

    “你個臭小子，嚇死我了！”陳功嘴角帶著一絲暖笑，他剛剛，確實被阿永結巴的語氣給嚇了一跳，到現在，身上還出著一身的白毛汗呢。

    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而雖然這一次的失誤沒有出現什么意料之外的損失，但是卻也給陳功他們敲響了警鐘，這是一場戰斗，再細小的失誤也會造成幾乎不可挽回的后果。

    人命關天，每一個志愿者都將生命交付在他們幾個組織者的手中，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影響著他人的生命安全，這件事情過后，陳功需要仔細的考慮一下，后續的馳援計劃應該怎么展開。

    “明天早上八點，你來我臨時居住地將消毒液送到鄭總的手中，這些東西由他來分配和使用，剩下的防護物資由你來分配，這次雖然沒有出現什么意外，但是卻讓我們明白，后續的事情絕對不能再掉以輕心了！”陳功對著電話吩咐道。

    “明白，陳哥，我一定會注意的！”阿永點點頭，這次的事情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其中他們組織起來的志愿者都有幾個在測試完之后退出了隊伍。

    而造成這一切后果的，說白了就是他們幾個負責組織的人，要是他們能提前發現這個問題，事情也就不會弄到這一步了，好在最后沒有出現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等陳功爬上鋼絲床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五點了，疲憊不堪的他，也終于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床頭一個老式的收音機里面，還在斷斷續續的播報著疫情的一些新聞和數據。

    “新華社消息，截止1月27日0時至24時，確診人數已達到2884例，其中死亡81例，治愈58例，新冠感染病例同比昨日增加774例?！?/br>
    “浙江省疾控中心生物安全三級實驗室，在今日成功分離到新型冠狀病毒毒株，全國各個生物藥物研究機構已加大病毒疫苗研究的進程……”

    一則一則的新聞從老舊的收音機中傳來，伴隨著陳功輕微的酣聲，在寒風肆掠的冬夜里顯得異常的清晰。

    ……

    一陣手機的震動聲響起，陳功迷迷糊糊的接起電話，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的他，再加上昨天精神緊繃了一天，到現在為止他都感覺自己的腦袋暈暈乎乎的。

    “出什么事情了？”陳功接起電話，他知道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的只有有限的幾個人，要么是因為物資，要么就是一些其他瑣碎的事情。

    可是出乎陳功預料的是，電話撥通之后，等了差不多一分鐘的時間，對面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能隱隱約約的聽見有人好像在低聲的抽泣。

    原本腦子還有些混沌的陳功，聽到低聲的抽泣之后猛地清醒了過來，隨即拿起手機一看來電顯示，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你在武漢還好吧？”半晌之后，那邊傳來妻子孫芳略帶顫抖的問候聲，當初負氣離開公司，雖然怨恨陳功不顧他們母女而前往武漢，但是現在更多的，則是對老公陳功的擔心。

    這么多談，孫芳一直想要撥通電話問一問陳功現在的處境，可是卻心中一直都存著當初的怨恨，雖然心里很是焦急陳功現在的情況，但是卻始終沒有撥通電話。

    說實話，當初陳功離開的時候，孫芳覺得自己這么多年的心都被徹底的傷透了，在當時的她看來，自己和女兒或許在陳功的心里沒有那么的重要，但是隨著時間一長，慢慢的當初的怨恨也就平淡了很多。

    再加上這段時間北京的氣氛也開始緊張了起來，而電視上也無時無刻的在報道一些關于疫情一線的事情，當看到那些稚氣未脫的孩子都投身一線奮戰的時候，孫芳其實已經原諒了那個當初撇下她和甜甜一心要去武漢馳援的丈夫了。

    就在今天早上，孫芳的電話幾乎被自己認識的人給打爆了，一個接著一個的電話打進來，孫芳根本就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早上自己給甜甜準備早餐的時候，女兒在客廳內看電視，卻突然激動的喊叫了起來。

    “mama，快來看啊，爸爸……爸爸上電視了！哇！他們說我爸爸是英雄！”甜甜激動的在客廳沖著自己叫喊，一聲接著一聲的爸爸讓孫芳心中猛地一顫。

    而當她走出廚房，看到那個在電視上滿眼都是紅血絲的男人的時候，終于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在了地板上。

    雖然電視里面的那個男人穿著防護服，帶著厚厚的口罩，但是孫芳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電視上的人，就是撇下她們母女堅持要去武漢馳援疫情的丈夫。

    “mama，你怎么哭了？他們說爸爸是英雄啊，你應該高興才是啊?！碧鹛鹜嶂∧X袋，看著捂著嘴巴流淚的mama，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隨即恍然大悟的說道：“哦，我明白了，mama也想爸爸了是吧？”

    面對女兒的發問，淚流滿面的孫芳只是點點頭，隨即緊緊的將趴在電視機旁邊喊著爸爸的甜甜涌入懷中。

    同一時間，放在茶幾上的電話響起，是孫芳的mama。

    接通電話之后的孫mama對著孫芳先是一通埋怨，隨即又說了一些讓女兒一定要堅強之內的話，又叮囑讓陳功注意自身的防護，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的記著一定要通知他們。

    好不容易將自己的父母安撫住，掛斷電話之后還不等孫芳松口氣，親朋好友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的打了進來。

    有的是埋怨孫芳不知道勸勸陳功，有的卻對陳功的選擇贊賞不已，但是無一例外的是，每個人在掛斷電話之前，都會說一句“有事情一定記得通知我?！?/br>
    在這無數個電話當中，在那電視上播放出來的那些奮戰在一線的志愿者和年輕的醫護當中，孫芳對于陳功心底的那一點怨恨，徹底的煙消云散了。

    “還……還好，疫情雖然很嚴重，但是只要防護到位，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你在北京也要多注意?！标惞Y巴了一句，隨即微微的松口氣。

    他們夫妻風風雨雨這么多年一起走過來，對妻子知根知底的陳功知道，孫芳這個時候打過來電話，之前的怨氣已經消散了。

    “放心吧，家里這邊我會照顧的，甜甜也很聽話，你不用掛心了?！睂O芳摸著甜甜的腦袋，對著電話緩聲說道，從今天早上到現在，孫芳想了很多。

    她和陳功都是經歷過非典肺炎的肆掠，她也知道，陳功最要好的一個室友就永遠的留在了那一場席卷了全國的疫情之中，其實，陳功一心想要馳援武漢的心情，她能夠理解。

    簡單的兩句寒暄之后，電話兩邊的人都沉默了下來，夫妻相互扶持走到今天，心里的想法基本上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陳功之前還覺得，等疫情結束之后，他準備了一大推解釋的話要對孫芳說，可是現在，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孫芳也在打這個電話之前，感覺心中有萬千的柔情需要對這個男人傾訴，卻不想只是簡單的問了幾聲現狀之后，便不知道改說些什么。

    “對不起（對不起）！”

    沉默片刻之后，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說了一句同樣的話。

    在陳功看來，自己一心撇下孫芳她們母女來武漢，雖然是國難當頭義不容辭，但是卻還是愧對孫芳愧對自己的女兒甜甜。

    而孫芳這句對不起，其實是想要告訴陳功，當初自己不應該攔著陳功，畢竟就算是現在的孫芳自己看來，老公是在做一件本分之內的事情。

    “爸爸，爸爸！甜甜也想你了，甜甜要去找你，可是mama不讓！”就在兩人都沉默的時候，女兒甜甜的聲音打破了這一份寂靜。

    “聽mama的話，爸爸很快就回去了，到時候爸爸帶著甜甜和mama去游樂場，好不好？”陳功臉上雖然洋溢著溫暖的笑容，但是眼眶卻不知不覺的濕潤了。

    “嗯嗯，放心吧，甜甜一定會乖乖的聽mama的話，在家等著爸爸回來，我爸爸可是了不起的英雄哩！”甜甜驕傲的抬起下巴，眼神之中滿是對爸爸的崇拜之色。

    陳功的心中劃過一道暖流，身上延伸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自信來，被別人崇拜或許陳功會謙遜一些，但是被自己的女兒崇拜，在陳功看來，這是最值得炫耀的事情。

    接下來和孫芳聊了一些家里的事情，在孫芳再三的叮囑之下，陳功這才掛斷了電話，只不過這一刻的陳功，整個人都感覺神清氣爽，之前勞累帶來的壓力和萎靡，在這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通話之后，已經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