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每天都病怏怏 第6節
廳內香爐中的熏香緩緩升起,將燭光籠罩得更加模糊。 平陽公主撐著下頜斜依在美人榻上,懶懶地動了動眼皮子道:“沒說你,起來?!?/br> 她自己身邊的人都用了幾十年,要背叛早就背叛了,不至于等到今日。 況且她雖不曾直說,但很清楚自己心中所想。欣姑姑說著那些引她心疼李輕嬋的話,實際上也是在揣摩她的心思,給她遞臺階。 欣姑姑遲疑起身,緩了緩心神,問:“那會是誰?” 平陽公主身邊人伺候的人多,一時竟想不出哪個有動機又能不聲不響做出這種事。 完全沒有頭緒,便轉而問起了李輕嬋的情況。聽欣姑姑說完,平陽公主臉色越來越沉。 管事太監便是這時來的,見廳內氣氛冰冷,飛速簡短道:“公主,侯爺來認錯了,請您饒了三少爺?!?/br> 平陽公主此時根本沒心情搭理譽恩侯,眉宇間盡是厭惡道:“讓他滾?!?/br> “是?!惫苁绿O早就習慣了平陽公主的態度,退出去時又問,“那侯爺給李小姐送來的賠禮可要收下?” “賠禮?”平陽公主倏然抬眼,直起身子沉聲問道,“他見過阿嬋?” 管事太監面帶疑惑,道:“公主不是因為侯爺瞞了李小姐給您的信,才授意世子羈押三少爺嗎?” “給我的信?”平陽公主語調微揚。 “侯爺是這么說的?!?/br> “信呢?” 管事太監看出異樣,心里咯噔了一下,道:“侯爺說他當時聽到嫻姑娘的名字,只想著替公主出氣,將人趕出去后,看也沒看就將信毀了……” 平陽公主臉色頓時難看無比。 管事太監不敢出聲,悄悄看向欣姑姑。后者將這事在心里細細思量了一番,輕聲道:“如此說來,阿嬋小姐是到了京城立刻就求見公主了,只是她初來乍到,不知道近年來公主鮮少回侯府,才鬧了這出誤會……” 眼見平陽公主臉色有所緩解,欣姑姑接著道:“這也不怪阿嬋小姐懼怕公主了,在她眼中,可是公主您先拒見她的?!?/br> 平陽公主還是氣憤難消,瞇起眸子恨恨道:“跟鐘遠函說,這回二房家的老三不脫層皮別想出來,讓他仔細其余幾個,千萬別被我逮著了把柄!” 管事太監忙領命下去了。 欣姑姑又溫聲道:“世子真是有孝心,公主這邊還沒得到消息呢,世子已經幫著出了氣。還是拿三少爺出氣,這下能讓老太太和侯爺安分一段時日了?!?/br> 這話平陽公主愛聽,點了點頭道:“他譽恩侯府五六個少爺又如何,加一起都比不過我兒……” 說了幾句鐘慕期,欣姑姑又提起了李輕嬋,“可要喚阿嬋過來?方才奴婢領人請她時,可是直接破門而入的,她這會兒估計害怕的緊,公主可得好好與她說說,別再鬧了誤會?!?/br> 平陽公主想了想道:“我去看看她?!?/br> 然而她剛站起,忽又頓住,驚疑道:“阿嬋早上剛被拒見,子晏就捉了老三出氣,然后阿嬋就出現在了我眼前?!?/br> 子晏便是鐘慕期的小字。 欣姑姑愣住,在心中將這幾件事串聯了一下,猶疑道:“難道是世子安排的?若是世子安排的,那倒是能解釋得通了……” 平陽公主神色幾度變化,過了片刻,重新坐了回去,緩緩道:“你讓人照顧好阿嬋,明日一早去宮中請御醫過來。還有,世子一旦回府,立馬告知我……” 李輕嬋被人帶到聽月齋,侍女沒為難她,晚膳和洗漱也伺候得很用心,但李輕嬋心中不安,追問著平陽公主到底為何將她帶來,始終沒能得到回答。 她本以為這晚肯定睡不著的,結果剛躺下沒一會兒就睡得不省人事。 等她睡著了,侍女悄悄進來將角落里的安神香拿了出去。 翌日,李輕嬋半睡半醒間感覺頭暈腦脹,耳邊嗡嗡,似乎有人說話,可她聽不清楚。 直到苦澀的藥汁喂進口中,熱氣從四肢升起,才有了力氣睜開雙眼。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嚇死我了!”秋云焦急的聲音似隔著一層紗傳入耳中。 李輕嬋大腦混沌,渾渾噩噩沒有出聲。 又閉著眼睛躺了會兒,才回了些許精神,雙目迷茫地望著陌生的青白紗帳,澀聲問:“這是……在哪兒?” 秋云俯下身子給她擦了擦嘴角藥漬,輕聲道:“小姐你忘了?昨日咱們撞見了平陽公主,孫嬤嬤他們全都被關押起來了,就咱們倆被帶到公主府……” “咳!”一道低咳聲打斷了秋云。 秋云身子一僵,飛快往床帳外瞟了一眼,見李輕嬋面露疑惑,解釋道:“是欣姑姑?!彼N近李輕嬋耳邊,低聲道,“就是昨日平陽公主身邊跟著的那個?!?/br> 李輕嬋想起來了。她想要起床,動了一下發覺自己全身酸軟無力,竟是坐起來都難。 “先躺著吧?!毙拦霉蒙锨耙徊?,“等你好了公主才會見你?!?/br> 秋云也按住她低聲道:“小姐你一直不醒,是欣姑姑請了大夫過來的?!?/br> 李輕嬋心里頓時一個激靈,她的心疾是自己吃藥裝出來的,萬一京城的大夫醫術高超看出來了怎么辦? 她正惶惶不安,秋云又道:“大夫說小姐你是趕路疲勞,又受了驚嚇,喝些藥歇幾日就好了,沒事的?!?/br> 欣姑姑也未提心疾的事情,簡單說了兩句,留了兩個侍女就走了。 李輕嬋的心這才重新落了回去。 一直躺到午后,李輕嬋感覺好了許多,被侍女領去亭子里坐了會兒,順勢問了幾句公主府的事情。 欣姑姑留的兩個侍女年紀也不大,活潑好動,李輕嬋才問一句,她倆就自己說個不停。 “侯府那老爺少爺一大堆,加上夫人小姐和姬妾,幾十個主子,不是這邊因為一匹布或者首飾爭吵,就是那邊誰又私自支賬鬧起來,公主嫌煩,很少回去。反正公主府是公主府,侯府是侯府,兩邊互不相干?!?/br> 李輕嬋從未見過這樣的,那好歹也是個侯府,怎么比普通人家還荒唐。 她想著,但沒問出來。 兩個侍女對視一眼,接著道:“說是侯府,其實內在荒敗,一窩子金玉其外的,家底都快沒了,還要打腫臉維持世家奢侈的日子?!?/br> “老太太還當自己是簪纓世家呢,也不想想,要不是咱們公主與世子,這爵位早該在二十年前就被削了?!?/br> 這話說得太直白,李輕嬋不敢接。 譽恩侯府再怎么敗落也是一個侯府,更是平陽公主的夫家,這兩個侍女膽子可真大,竟然這么妄議。 她不敢說,但側耳聽得認真。畢竟現在被關在公主府,什么消息也打探不了,對京城更是絲毫不了解,只能從府中侍女口中知曉外面的事情。 “說起來,世子昨夜未歸,怕是又宿在刑獄司了……”侍女轉頭叮囑李輕嬋,“姑娘可不能在府中亂走,咱們世子最不喜生人近身,還是避開的好?!?/br> 李輕嬋忙點頭道謝。 她聽馮意提過平陽公主有個兒子,頗受帝王重視,一出生就被封了世子,是與皇子們一起長大的。 為了避嫌,馮意也沒與她說太多,只是讓她盡量避開這位世子。 李輕嬋本就因為裝病心虛,現在聽聞世子掌管刑獄司,更是懼怕。 侍女又嘰嘰喳喳說了許多別的,而李輕嬋剛喝過藥犯了困,不知不覺就依著欄桿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被蕭瑟秋風喚醒。 秋云與侍女已不見了蹤影,李輕嬋覺得涼颼颼的,辨認了下方向,起身往聽月齋走去。 她是想早些好起來的,早痊愈了早與平陽公主謝罪,省得她帶來的那些人遭罪,也省得被當成罪人看守。 她還記得聽月齋的位置,沿著這條小路往前,穿過前面的月亮門就是了。 然而她剛轉過月亮門,不知道從哪冒出了個侍女,“哎呀”一聲與她撞到一起。 李輕嬋本就頭暈,被這一撞更是感覺天旋地轉,趔趄著往后退去,跌入一個寬厚的胸膛。 陌生的男子氣息將她籠罩住,更有灼熱的溫度透過衣衫從后心傳來,激得李輕嬋打了個哆嗦。 同時鼻尖隱約傳來一陣血腥味,還有一縷似曾相識的冷香。 這些讓李輕嬋想起城外客棧的事情。 然而她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身后人已退開。李輕嬋乍然失去依靠,差點跌倒外地,又被一只大掌擒住小臂,生生穩住了身形。 “世子恕罪!” 聽聞侍女驚慌的告罪聲,李輕嬋心中劇動,急忙站穩轉身。 道謝與賠罪的話還未出口,便呆滯住了。 眼前人英姿挺拔,五官俊朗,寒潭般的雙眸正向李輕嬋看來。 而李輕嬋眼中卻只有他側臉上的抓痕。她突地打了個寒顫,心砰砰跳了起來。 到了現在,她才真的確認先前在客??吹降哪蔷咚朗皇亲鰤?,而是真的。兇手就是譽恩侯世子,是她眼前這個人。 迎著鐘慕期冰冷的視線,李輕嬋渾身戰栗,感覺下一刻自己也要被抹了脖子。 她心慌意亂,無措地閉上了眼。 然后就被自己蠢到了。 都看見正臉了現在還閉什么眼?還不如若無其事地道謝呢! 可眼睛都閉上了還能怎么辦呢?李輕嬋心潮翻涌,干脆心一橫朝一旁倒了下去。 暈倒算了。 第7章 杏仁 “公主,按您說的,下邊的人引阿嬋小姐撞上了世子?!笔膛?,“世子剛從刑獄司回來,身上盡是血腥味道,直接將阿嬋小姐嚇暈了過去?!?/br> “嚇暈了?”平陽公主眉間閃過詫色,與之確認道,“見一面就嚇暈了?” “是暈過去了,不過應當沒事。阿嬋小姐身子本就不好,她身邊的丫頭也說受不得驚嚇?!?/br> 屋內陷入冗長的安靜,過了幾息,平陽公主猶疑道:“子晏……也沒那么可怖吧?” 侍女不吭聲,只有欣姑姑笑道:“世子寡言,行的又是審訊的事情,難免帶些煞氣。咱們府上是習慣了,人家小姑娘可從未見過,難免害怕?!?/br> 平陽公主哼了一聲,不忿道:“她小時候可不害怕?!?/br> 但她也就是說說了,她說的小時候是一個走路還不穩,一個還是半大孩子,哪能跟現在比。 只是提到過去,多年前的景象在一一重現在眼前,曾動過的心思也再次發出嫩芽,似被春雨澆過般,拼命往上冒頭。 平陽公主獨自出了會兒神,又想起與馮嫻的爭執,激蕩的心情一點點沉寂下來,半晌,斂眉道:“喊世子過來?!?/br> 鐘慕期過來時已沐浴更衣過,與平陽公主相似的眉眼平淡無波,問了聲好,撩著衣擺坐在了一旁。 “臉上怎么回事?”平陽公主有些驚訝,他這兒子自幼學文習武,大小傷都有受過,但傷在臉上還是第一回 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