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差渡山風 第71節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是郁溫知道,大家心里一定很震驚,其實喝酒沒什么,郁學舟以前也經常說:“喝酒沒什么,人的好壞不在喝酒抽煙這些行為習慣,有人惡事做盡,仍然煙酒不沾,有人什么都沾,心里卻有一方凈土?!?/br> 她心中,是有凈土的人。 “來了來了?!崩习暹吅斑叞彦伒追派蟻?。 小龍蝦是從隔壁要的,四斤,兩斤蒜蓉兩斤麻辣。 郁溫不太喜歡吃小龍蝦,主要是剝起來麻煩,但是吃著吃著,郁溫就發現自己盤子旁邊多了一個碗,碗里放著幾個剝好的蝦仁。 剝給她的? 她扭頭,看到步西岸還在剝,旁邊楊姜和周武鳴莫名其妙玩起了劃拳,趙光和王藝迪--------------麗jia湊熱鬧起哄,楊奇還在哄向芹喝酒,一片喧鬧間,步西岸就那么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他不喝酒,也不吃辣,偶爾從菌湯鍋里夾點吃的,吃兩口繼續剝蝦,剝完放在碗里,并沒有看她一眼。 郁溫想了想,拿筷子從碗里夾了一個蝦仁,但沒夾走,而是就那么偏著頭看步西岸,步西岸似有察覺,掀眸看過來一眼,然后把手里剛剝好的蝦仁放在了碗里,繼續拿新的剝。 是的,剝給她的。 只不過他是個不會邀功的人。 郁溫嚼著蝦仁,目光盯著咕嚕嚕煮得冒泡的火鍋,時不時端起旁邊的酒杯往嘴邊送。 期間步西岸的聲音傳來:“還喝?” 郁溫回神,開口聲音有點啞,“沒喝多?!?/br> 步西岸看她一眼,沒說話。 郁溫忽然笑了下,她把椅子往步西岸那邊挪了挪,看他還剩半杯白開水的杯子,“你不喝酒嗎?” 步西岸“嗯”一聲。 “你不會喝???”郁溫問。 步西岸又“嗯”一聲。 郁溫笑了,她盯著步西岸笑,胳膊肘壓在桌子上,手里拿著酒杯,額頭往手腕上靠,笑的時候手腕被震得發顫,酒杯撒出酒。 步西岸抬手把她酒杯拿走,開了瓶可樂放到她跟前,“喝這個?!?/br> “太多氣了,撐?!庇魷芈曇糸_始變得慢吞吞。 步西岸不確定她喝沒喝多,畢竟她面上看著沒什么變化,只是眼睛泛著水光,有點紅。 “酒沒有氣?”他反問。 “沒有可樂多?!庇魷厣碜油罂?,有點犯懶。 沒一會兒,她又扭頭看向步西岸,輕輕一聲:“步西岸?!?/br> 步西岸看她。 郁溫說:“想吃蝦?!?/br> 步西岸沒說話,只是默默拆了新的手套,開始剝。 郁溫感覺自己可能是有點喝多了,她身子有點發軟,眼皮也有點下沉,但她還是不舍得閉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步西岸看。 看了很久。 散場的時候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點多,高卞身為班長有很強的責任心,負責把所有人送到車上。 等大家都走后,高卞扭頭問步西岸:“你們怎么走?” “我們走著,”郁溫說,“挺近的?!?/br> 高卞疑惑:“你也近?” 郁溫笑了笑說:“我現在住步西岸家隔壁?!?/br> 高卞有點意外,眼睛里還有一些郁溫沒太看懂的意思,他看了步西岸幾眼,然后說:“那行,那我也走了?!?/br> 郁溫點頭,跟他說再見。 本來郁溫還好好的,高卞一走,郁溫就忽然有點抬不起腿了。 步西岸在她右側,問她:“能走嗎?” 郁溫眨了眨眼睛,說:“好像不是特別能?!?/br> “在這等著,我去打車?!辈轿靼墩f著轉身要去路邊。 郁溫及時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她本意是想攥他的手腕,但可能真的喝多了,動作有些遲鈍,只攥住了步西岸的小指。 步西岸一滯,扭身看她。 郁溫腦子有點渾,火鍋店門頭掛著電子牌,紅黃交替閃爍,光影照在步西岸臉上,晃得郁溫有點眼花,她不知哪來的勇氣,沒有松開步西岸的手,反而輕輕晃了兩下,說:“不想打車?!?/br> 步西岸薄唇輕抿,沉默幾秒,問:“那走走?” 郁溫點頭。 步西岸先邁的腳,郁溫緊跟其后,她沒有松開手,步西岸也沒有甩開她的手。 兩個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牽著手,慢慢在風里往前走。 走過熱鬧的夜市區,有一段路人很少,沒有各種紅的綠的燈,只有昏黃的路燈,四岔路口寬廣,風吹得更兇,郁溫開始有點冷,走著走著,她稍微用力地扯了下步西岸的手。 步西岸停下,回頭。 郁溫也已經停下。 她眼睛有點紅,泛著清亮的水光,她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說:“累?!?/br> 附近沒有能休息的地方,但是郁溫就是不想走了,好累。 她有點耍賴一樣,站在那兒不動。 步西岸往四周看了眼,在旁邊小區門口看到幾個圓石墩,不干凈,但好歹能坐。 步西岸帶著郁溫坐過去,郁溫一坐下就嘆氣,步西岸站在她旁邊,垂眸看她,低聲問:“不舒服?” 郁溫抬手拍了拍胸口,聲音更啞,“有點悶?!?/br> 從上面看,她頭頂圓圓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毛躁,她身上有酒氣,說話嗓音也黏糊糊的,像在撒嬌。 步西岸無聲嘆了口氣,蹲下身。 現在換郁溫垂眸看他。 其實不管喝不喝多,酒精都會放大人的情緒,高漲的,委屈的,低靡的,郁溫忽然開始眼眶發脹,但她倔強地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只是任由視線越來越模糊。 “我們打車吧?!辈轿靼墩f。 郁溫搖頭。 步西岸從口袋里拿出紙巾,遞給她,她不接,兩個人僵持幾秒,步西岸抬手幫她擦了眼淚。 他正要收回手,郁溫忽然攥住他的手腕,她視線變得清晰起來,她看著在她面前矮身蹲下的步西岸,嗓音很啞地問一句:“這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br> 步西岸沒說話。 郁溫和他沉默對視,幾秒后,她松開了步西岸的手,也從石墩上站起來,她手腳都有些發軟發麻,她站在小區門口,風的中央,她忽然難以抑制地哽咽了喉,她半仰著臉,風吹得她頭發一邊散,有幾根糊到她的眼睛,微小的刺痛讓她瞬間眼睛通紅。 好久好久,她在風里小聲說一句:“真的很不公平?!?/br> 步西岸還是沒說話。 但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把她抱在了懷里。 眼前漆黑,眼淚一瞬落下。 郁溫想,步西岸可能是無話反駁吧,他也覺得很不公平,所以他只能抱抱她。 他真的只能抱一抱她嗎? 郁溫吸了吸鼻子,聲音有濃重的鼻音,她就那么被步西岸捂著眼睛,說:“每一年生日,我都會許三個愿望。 “一個希望父母身體健康。 “一個希望父母事業順利。 “一個希望我們能夠永遠在一起?!?/br> 風吹過。 聲音消散。 郁溫沉默了很久,才繼續說:“今年我沒有許這些。 “可能就是因為我沒有許這些吧?!?/br> 她沒忍住,眼淚更加大顆地往下掉,她抬手蓋在了步西岸手上,她死死地攥住步西岸的手,最后終于哭出聲音。 她把頭抵在步西岸胸口,哽咽出聲:“怪我,我應該繼續許的?!?/br> 步西岸聽著她的哭聲融進風里,又被風吹著灌進他耳朵里,一寸一寸地撕扯著他的心。 她明明就在他身邊,他卻只能聽著她哭,做不出更多有成效的行為。 他被逼紅了眼,仰面望天。 懸月仍在,一點淺亮,卻怎么也照不到他們這丁點大的地方。 直到郁溫止住了哭聲,也松開了他的手,她張開雙臂抱住了他的腰。 步西岸身體僵住。 然后聽到郁溫說:“我今年只許了一個愿望?!?/br> 步西岸嗓音低沉,問:“許了什么?” 郁溫沒說話。 步西岸沒催。 又過一會兒,郁溫問:“說了你會幫我實現嗎?” “如果可以的話?!辈轿靼墩f。 郁溫從步西岸懷里出來了。 她拿開覆蓋在她眼睛上的步西岸的手,她眼睛已經紅腫,臉上也全是濕痕,她現在應該很丑吧,那么丑得出現在步西岸跟前。 她本不該想這些事情,可她太需要一個精神支柱了,可能是三千米的風把她的理智全吹散了,也可能是今晚的酒精把她的沖動全掀了出來,也可能是他喉結劃過的那滴汗,或者是他被白開水溫得有點熱的小指。 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