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差渡山風 第52節
郁溫家里人來得確實有點遲,她那么晚出來,還是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她在校外門口等,步西岸就在里面等。 直到一輛商務車開過來停在郁溫面前,車門打開,下車的是言宥旻。 郁溫有點意外,“怎么是你?” 言宥旻說:“你爸送合作伙伴了?!?/br> 郁溫“哦”一聲,不是特別想上言宥旻的車,但是這么晚,打車確實不好打。 她正猶豫著,身后忽然有腳步聲走近,言宥旻抬頭,不動聲色瞇了瞇眼。 郁溫捕捉到他這個細節,下意識回頭,看到來人一愣。 步西岸倒是表現得很坦然,他走到郁溫旁邊,淡淡朝言宥旻點了點頭算打聲招呼,然后很自然地扭頭跟郁溫說:“走了?!?/br> 郁溫短暫地懵了懵。 言宥旻笑了笑,看著步西岸問:“你們約好的?” 步西岸沒回答,只是扭頭看郁溫。 言宥旻也淡笑著看向郁溫。 晚風中,郁溫嗅到一股淡淡的木香,可在木香消散后,她更清楚地嗅到一股洗發水的味道。 清冽得好像一瞬間把人拉回夏天。 郁溫抬眸看著言宥旻,笑了笑說:“嗯,我們約好的,就不麻煩你送了?!?/br> 言宥旻淡然接受,說好,還叮囑:“注意安全?!?/br> 郁溫說好。 步西岸又出聲:“走了?!?/br> “來了?!庇魷卣f。 步西岸車停在老地方,距離學校有段路,以前他們不是沒走過這段路,那個時間步西岸就很沉默。 現在身邊同樣是沉默的步西岸,郁溫卻有些受不了。 她感覺冷風一股一股地快要把她心里積壓很久的委屈和煩躁掀起來。 她低著頭,一步一步,漸漸和步西岸拉開距離。 步西岸明明可以與她并肩,但他沒有,而是就那么一言不發地,不近不遠地跟在她身后。 他們走在車子旁,步西岸讓郁溫等一下,然后轉身進了商場。 商場門口有一個儲存柜,平時用于進出商場儲存不便攜帶的東西,存進去時會出一張條子,條子上有條形碼,可以掃描,也有數字密碼,可以輸入。 步西岸從口袋掏出紙條,條形碼因為摩擦有些模糊,紅外線識別不了,他便直接輸的密碼。 柜子打開,步西岸拿出頭盔,走了過來。 郁溫看著他手里的頭盔,心里涌出一股很復雜的情緒。 這個頭盔,她上次用還是和她去買菜那次,回來以后她忙著拎菜,隨便把頭盔丟給步西岸,步西岸當時掛在了車把手上。 后來也忘記拿屋里了。 她以為他走了,或者隨便放在家里某個角落積灰。 可他居然儲存在這里。 上學期還沒放假的時候,他就每天把頭盔儲存在這里。 以前她沒問過原因,每一次都很理所當然地覺得,她要用,所以他給她放著。 畢竟他做事總是那么周全。 那現在呢? 他都那么久沒送過她回家了。 為什么還要保留以前的習慣儲存頭盔。 很快,步西岸走過來,他像以前一樣把頭盔遞給她,然后跨步上車。 郁溫看著手里的頭盔,掌心很涼,指尖卻又溫熱。 是剛剛步西岸拿過的地方,留下的余溫。 她抿抿唇,想問點什么,卻在張口之際猶豫了。 她已經在心底積壓很多情緒了,如果他開口說了什么并不是她所想的話,那可能會成為最后一根稻草。 算了。 可能就是他天生如此,對誰都一樣周全吧。 郁溫戴好頭盔,踩著踏撐上車,她在后視鏡里看到步西岸眼睛的傷口,正巧這時步西岸問:“坐好了?” “沒?!庇魷卣f著下車。 她把頭盔摘了,步西岸看過來,不知為什么,郁溫感覺他好像忽然有一些緊繃,郁溫打量他一眼,等他說話。 可是他什么都沒說,就那么沉默著看她。 風把他的頭發吹得凌亂,大概也吹得他眼角有點疼,但他沒有瞇眼,還是那副冷漠的樣子。 但是他眼角的傷卻讓他看上去好像有那么一點點委屈。 他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郁溫。 大概是他們對視時步西岸躲了太多次,他忽然這樣,郁溫有些不適,沒再等步西岸說,主動問:“怎么了?” 步西岸又沉默片刻,開口:“你下來做什么?” 郁溫沒說話,只是把頭盔交給步西岸,然后轉身往商場走去。 步西岸看著郁溫走進商場,很快又出來,全程,他視線沒有挪開一寸。 他那么高,摩托車那么大,可在濃重的夜色里,卻顯得孤零零的。 好像一條在等主人接他回家的大狗。 郁溫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很快又覺得自己有點不道德,怎么能把人形容成大狗,但是隨后,她又想到步西岸無聲拒絕她那么多次的行為,有點賭氣:就是狗!不識好人心的大傻狗! 不知是不是在心里偷偷撒了氣,還是今晚的晚風太甚,郁溫感覺自己心底的郁結好像忽然之間消散了一些。 她腳步跟著都輕快一些,很快走到步西岸跟前。 她手里拎著塑料袋,袋子上印著藥房二字。 步西岸目光從塑料袋上移到郁溫臉上。 郁溫忽然有點別扭,她垂眸躲開步西岸的眼睛,從塑料袋里掏出酒精棉簽和創可貼,便拆酒精棉簽邊說:“你沒有頭盔,我家附近有個路口在修地鐵,全是土,你騎車吹風傷口會沾灰,說不定會發炎?!?/br> 我只是不想你因為送我導致傷口發炎。 步西岸“嗯”一聲,說:“謝謝?!?/br> 他抱著頭盔沒動,后背脊骨快要迎成一根鋼筋。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會躲開,盡量自己來,避免和郁溫有更親近的接觸。 但是現在時間那么晚,應該不會有人看到。 步西岸心存僥幸。 也很緊張。 拿著頭盔的手不知不覺用力,指骨因為用力甚至有些累。 這時,郁溫拿出一根棉簽,她遞給他,步西岸難得露出疑惑的表情,郁溫說:“消毒啊?!?/br> “……” 步西岸唇角下壓,漠然接過,很敷衍地在傷口抹了兩下。 郁溫看了都忍不住吸氣,脫口說:“你不疼啊,輕點啊?!?/br> 步西岸說沒事,然后伸手給郁溫要創可貼。 郁溫怕他還那么粗暴,沒理他,她一邊撕創可貼,一邊往前進了一步。 湊近了看傷口有點嚇人,郁溫忍不住蹙眉,還因為習慣吹了吹傷口。 她動作很輕,和他剛剛天壤之別。 她動作也很突然,步西岸并沒有做任何心理準備,她指尖摁在他額角的瞬間,他止--------------麗jia住了呼吸。 心臟在風里狂跳不止。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她臉上,她眉眼如同動作一般溫柔,頭頂淺月都黯然失色。 他心神恍惚,有些失控地湊近…… “好了,”郁溫忽然撤離,看著步西岸說,“走吧?!?/br> 步西岸一怔,很快匆匆扭開頭,斂睫眨眼間,眼底波動比今晚的風更甚。 他手腕有點軟,頭盔還給郁溫的時候動作幾乎有些脫力。 好在郁溫并沒有注意這些。 她把用過的棉簽和創可貼垃圾放回塑料袋里,然后重新戴上頭盔,上車。 身后坐上人,阻擋了后背的風,身后一瞬暖和,冷暖間的溫差讓血液迅速guntang。 步西岸面朝前方,臉上面無表情,雙手卻張開又收緊,動作間手背青筋根根分明,反復好幾次,他才握上車把手。 “好了?!鄙砗笥魷卣f。 “嗯,”步西岸說,“走了?!?/br> 話音落下,引擎如雷,車胎碾過地面土石,發出窸窣的聲響。 風在繼續,月光同在,一切如舊,就好像他們從夏天,一路未停地開進了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