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芳華相伴笑語恬,主仆重逢喜淚漣
又過了幾日,長安城中夏意漸濃,云歸苑庭中寬敞闊朗,竹茂池涼,倒也不覺暑熱。只見林時清正坐在池邊石凳上持著繡繃繡些什么,阿黃就趴在一旁懶懶睡著,不時動動耳朵、掃掃尾尖兒。 青石桌上擺著茶具并針線籃子,一邊兒翠綠竹叢投下涼蔭,恰好將林時清遮在其中。涼風拂過、綠蔭輕晃,正是佳人倚竹影,早夏風日清。 林時清正垂首繡著,素手捻絲線,玉指掐銀針,玄黑錦緞上已初現銀白云團紋樣,卻又聽見苑門處傳來窸窣動靜,林時清停了手看去,只見容霓正在門邊笑嘻嘻探著頭,林時清便也含笑招手讓她過來。 “時清jiejie和阿黃在這兒取涼呀,我哥在嗎?”容霓笑著跑了過來,在林時清身旁坐下摸了摸阿黃的頭。 “侯爺晌午出去了,阿霓要尋他?”林時清笑答,拿了只茶盞為容霓倒上茶。 “不不不,我才不要找他?!比菽捱B連擺手,端起茶盞喝下半盞溫茶,哼了一聲,“我是來尋jiejie的,之前我一連來了好幾日想與jiejie玩,我哥都攔著我說jiejie不舒服,只嫌我鬧你?!?/br> 林時清聞言心內微窘,自那日容霄知曉自己弄痛了她后,便真像捧著塊兒玻璃似的,整日樂陶陶、興沖沖的前后跟著她照料伺候。好不容易過了兩日林時清再無不適,卻又恰逢上她月信到來,容霄又是一會兒為她沖糖水、一會兒替她揉肚子,只恨不能沒縫兒般黏著她。 林時清想到這里,便垂眸微紅了臉,抿了口茶含糊道,“前幾日我偶然著了風寒,確是身子有些不舒服?!?/br> “原來如此,那我就不怪我哥了?!比菽藁腥?,又關切道,“看jiejie面色也紅紅的,是風寒引得發熱了嗎?肯定很難受吧!時清jiejie這般纖瘦,一定得好好注意身子?!?/br> “勞阿霓掛心了,我現已覺得好多了,這兩日天兒越發熱起來,阿霓也要注意莫招了病?!绷謺r清微赧道。 “我成日活蹦亂跳身子好得很,時清jiejie不必擔心?!比菽薮筘葚輸[了擺手笑道,又看向林時清手中的繡繃,好奇道,“咦,時清jiejie這是在繡什么?” “預備繡一枚荷包,只是我從前沒做過多少針線,倒是繡得慢了些?!绷謺r清含笑道。 “哪兒呀,時清jiejie繡得真好看。這是給我哥做的?好生精致?!比菽蘅粗抢C紋,托著臉眼巴巴的艷羨道,“可惜我沒學過這些,都不會做這精巧物件兒?!?/br> 林時清聽她這般說,便想起容霄與容霓兄妹兩個自幼失恃失怙,想來也無人教她針黹之事,便柔聲道,“阿霓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些簡便針法,不過我也是從前和嬤嬤學的,做出來的物什兒未免粗糙,阿霓別嫌棄便好?!?/br> “好好好,時清jiejie肯教我就太好了!我也要學著做荷包,jiejie可莫嫌我笨?!比菽廾c頭喜道,又接著問,“jiejie還沒說你的荷包是不是給我哥繡的呢?!?/br> 林時清聞言笑著頷首,又打趣問道,“那阿霓這荷包是要做給誰?” 容霓紅了臉嘟囔道,“時清jiejie別打趣我了,快開始教我吧!”說著便擼了袖子從針線籃子里拿了一只繡繃,滿臉雄心勃勃的模樣。 林時清見她這般壯志躊躇的神態,不禁含笑,伸手自籃中挑了塊素錦,溫聲細語教著容霓如何上繃、如何配線,又提醒著容霓莫要扎著手、教與了她幾個基本便利的針法,便讓她自己拈了針在素錦上試練。 綠茵nongnong咽新蟬,素手纖纖弄針線,兩人在竹蔭下坐著各自垂首引線勾連,不時交談幾聲、玩笑幾句,風吹池漾,水波粼粼,細碎的水光時而映在兩人的衣裙上,俱是少女正芳年,自然安恬相伴。 兩人就這般談笑著,時間好似也過的飛快,不知不覺便已日頭西斜、暮色將起,容霓想著林時清身子不適也不愿太鬧著她,便央著林時清為自己尋了塊兒水藍緞子,樂呵呵揣在懷里與林時清道了別,回自己院中鉆研去了。 眼見快到晚膳時分,林時清也將物什兒都收在籃中準備回房去。卻見容霄一臉笑意進了苑門,林時清便也含笑迎了過去,阿黃更是反應極快,一溜煙兒便竄到容霄面前繞著他搖尾蹦噠。 容霄牽了林時清的手,又俯身揉了揉阿黃的腦袋,便向林時清賣關子道,“有故人來訪,清娘可要隨我去前廳看看?” “好?!绷謺r清笑答,與容霄一同攜手往前廳去,阿黃便也跟在兩人身后一路撒歡兒。待到了前廳門前,林時清便瞧見兩個熟悉身影,抑不住心下激動出聲喚道,“攬星,攜月?!?/br> 攬星攜月一回頭,便見她們家小姐眼中噙著淚立在門前,兩人亦含淚忙過來行禮,一迭聲的問小姐可還好。林時清忙握著兩人的手扶她們起來,又轉頭望向容霄,見他滿眼笑意看著自己,亦是含著淚向他動容一笑。 “清娘同她們好好說會兒話吧,待會兒我們用晚膳?!比菹鰮崃藫崃謺r清的背安慰道,說完便示意自己先出去。林時清點了點頭,帶著攬星與攜月在前廳坐下,便關切問她們兩人近來的境遇經歷。 侍女攬星是個活潑話多的性子,便向林時清絮絮回道,“自從咱們家獲罪遭了查檢,所有奴仆便一律發賣,我與攜月便分別被人買走。幸得武安侯今日將我們倆贖買回來,我這才能再見到小姐和攜月?!闭f著便帶了哭腔,眼中滴下淚來。 “是啊,那時我與攬星失散,又聽聞小姐的遭遇,心里實是擔憂焦急,未曾想如今還能重又伺候在小姐身邊?!睌y月一向穩重,噙著淚娓娓道來。 “當日家中生變,牽連了你們也受掛落委屈,”林時清握著兩人的手嘆道,“幸好如今又能與你們重聚,我也可稍減愧疚?!?/br> “小姐切莫如此說,我與攜月同小姐一起長大,怎會覺得委屈,現在我們倆都安好,小姐千萬別因此傷懷?!睌埿悄I道,“今日聽武安侯身邊的小廝說是來候府伺候小姐,我本來半是疑心半是歡喜,不想小姐真在這里,真好,我只盼著日后與小姐不再分開?!?/br> 林時清拿著帕子給攬星擦淚,溫聲安慰道,“我亦不想與你們分開,現下你們在這里可放心了?!?/br> “想來世事實在峰回路轉,幸好小姐如今有武安侯庇護?!睌y月嘆道,“小姐怎得與武安侯相識,如今又住在候府?” 林時清與攬星攜月兩人是自幼的情分,她與容霄的事自不必瞞著二人。只是查探洗冤之事實在緊要重大,不能輕易為人所知,林時清便略去了這一節,只將她與容霄如何相識、容霄如何處處相護又為她贖身的事講與兩人。 “原來侯爺就是元夕時那位公子,怪道我覺得眼熟。侯爺當真是世間一等一的好人,對小姐實在情意深重,”攬星向來心直口快,只不住的贊嘆,“如今侯爺又特意為小姐贖了我們回來,可見是真把小姐放在心上。原本我還擔憂小姐一人孤苦飄零,如今有侯爺這般好的人陪著,我也心安了?!?/br> “侯爺確是極好的人?!绷謺r清點了點頭,帶著些赧意微笑道。 “侯爺的確待小姐頗好,”攜月亦點頭道,又握了林時清的手關切道,“只是我看著侯爺這般年輕,看上去也跳脫不穩,這踏實可靠一層上卻須多計較考慮。我知曉小姐是有主意的人,凡事思慮周全,所以小姐也要多為自己打算?!?/br> “你這是什么話,我怎么瞧著人家侯爺是少年情摯,他對小姐那么上心,且又生得那般好模樣,還要怎么挑?”攬星最是伶牙俐齒,只快言快語道,“既然咱們小姐凡事思慮周全,自然是自己也考慮明白了,明明一對兒璧人怎就不可靠了?” 攜月也不與攬星爭辯,只向林時清懇懇道,“我也是為小姐著想,現下咱們家中敗落沒有倚仗,我只是怕小姐所托非人誤了自身……” “好了,這些話日后別再說了?!绷謺r清輕聲打斷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既知我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計較,我自然是知曉侯爺是如何的心性為人,又怎會有所托非人一說?!?/br> 林時清這般說,攬星攜月也不再言語,只另開了話頭說起旁的事來,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后廚便來人回晚膳已備好,林時清與容霄、容霓叁人用完便各自回了房。 待進了云歸苑,林時清也不讓攬星攜月二人跟著伺候,只讓她們去安排好的房里休息,自己與容霄也回房歇下。 容霄從盥室洗沐完出來,便見林時清一身雪白寢衣坐在窗前矮榻上,微潮的長發披散于肩后,整個人都籠在燈燭光下,周身靜美柔和。容霄便拿了巾帕坐到她身后,垂頭親了親她的臉頰,又駕輕就熟的為她擦干烏發,動作間已是得心應手。 容霄手上輕柔,林時清便也安然坐著一邊繼續手中的刺繡,一邊淺笑道,“侯爺曾說過清娘與你之間不需言謝,可我今日又想道謝了,這該如何?” 容霄放下手中巾帕,從身后抱著林時清,只見她手中錦緞玄黑如墨,與她兩只纖手比著更顯得那小手細白柔嫩。勾綴縫連之間她的手便似飛鳥蹁躚,雖柔緩卻熟稔,再往上便是她衣袖下隨動作或掩或露的腕子,恰是皓腕凝霜雪的美景。 容霄知曉林時清在為自己繡制荷包,心中自然十分歡喜,他將臉埋在林時清頸間,親了親她頸上柔軟的肌膚笑道,“清娘現在不正在為我繡荷包,這還不夠表謝意?” 林時清不由笑了,將繡繃放在案上,抬手摸了摸容霄搭在她肩上的臉,又半回過身來看著容霄,眼含笑意道,“這枚荷包本是為表情意,如今竟要變作表謝意嗎?” 容霄亦是摟著林時清摸了摸她的臉頰,又輕抬著她的下巴垂首親了親她的唇,帶著幾分狡黠笑道,“這卻是不行,既如此,那清娘想言謝時便向我道聲心悅,好不好?” 林時清聞言莞爾點頭,亦仰著小臉兒親了親容霄的唇,輕聲道,“我心悅你,容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