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頁
說著,沈婳音抬起左手,輕輕拉起左腕的一截衣袖。 沈延看向她的細細皓腕,眉頭擰起。 一對水玉細鐲,軟玉光滑。 那只大手終于松開了她嬌嫩的下巴,握住那對玉鐲,沈婳音就向后緩緩縮手,把鐲子褪在他手里。 “母親離開前,將這對叮當鐲與我保管,讓我以后還給我的父親?!?/br> 鐲子是成年女子的尺寸,沈婳音小時候戴不了,就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著,無論走到哪里都貼身存放,生怕弄丟了碰壞了。決定南下入京以后,她才讓它重見了天日。 沒人比沈延更記得這對叮當鐲。這是他當年找人打的,黃金有價玉無價,他當年積蓄不多,為了這對鐲子很是吃糠咽菜了幾個月,后來回憶往事,還跟白琬念叨過這家玉器鋪子的東家黑心。 楊姨娘在旁聽得荒唐至極,“音姐兒,你可知自己在說些什么嗎?” 沈婳音不理會,目光只追著沈延。 沈延舉起鐲子,回身看向白夫人,艱難地問:“這是什么意思?” 楊姨娘夸張地嗤笑一聲,想說什么,被沈延提前冷聲打斷:“我是在問夫人?!?/br> 楊姨娘只好將嘴閉上,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事態的發展已經不是她一個姨娘能置喙的了。 白夫人裝著為難承認,當時家里人截獲過崔氏尋找侯爺的消息。 “我一打聽,原來崔氏是當年侍奉過鄭夫人的舊仆。事關鄭夫人,我不敢輕慢,派了可靠的人去打聽,原來崔氏命不久矣,想要討回自己的女兒,承歡膝下?!?/br> “崔氏那邊說,珠姐兒的乳名……原叫大丫?!?/br>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沈延竟問出了與楊姨娘一模一樣話。 “你撿回來的養女不正常也就罷了,怎么連你也不正常起來?” 他說話的時候,定定地斜睨著沈婳音那張秀麗的小臉,甚至忘了自己的右手還舉在半空,忘了手上還捏著一對細鐲。 沈婳音并不躲閃,仰頭回視著沈延,看著他的表情幾經變換,布著皺紋的眼角閃出點點光亮。 他徹底別開頭,看向白夫人,“你們,在謀劃什么?” 白夫人低眉順目:“我只是想幫侯爺把親生女兒接回來,但又不敢在書信里細言,想等侯爺回來再……” “你到底是怎么了——” 沈延拖著尾音大聲質問,嗓音在情緒的激蕩下有些失常。 “我的女兒在府里好好地養了十幾年,甚至昨晚險些自盡,這都是因為你領回來了一個養女!你身為嫡母,想過白綾勒著脖子的痛苦嗎——” 留在廳上的幾個體面仆婢慌忙跪倒,額頭緊緊貼住交疊的手背一動不敢動,只恨主子怎么沒叫自己及時滾出去,竟聽見了這許多不該聽的! 從側臉,沈婳音分明看到有水珠從他眼眶跌落,落地無痕。 她看不懂。 他的神情與他說出來的內容分明是不匹配的,他的眸色其實不像痛惜,更像是……痛苦? 沈延抬眼,目光在正廳的畫棟雕梁上掃過,又一一環視樣樣精美的陳設。 鎮北侯府,功勛卓著,簡在帝心,富貴無盡。 夜風從窗縫鉆進來,撩撥得燭火跳躍不定,將滿室琳瑯都晃得失了真切。 慘白的閃電照亮夜幕,咔嚓一聲極清脆的碎響,沈婳音親眼看著玉鐲被男人過分用力的手指生生捏斷,向地面落去,摔得斷玉四散。 十二年,終究還是碎了。 轟隆的雷聲滾滾而來,沈延缺氧般地一晃,旋即抬手阻住想要上前扶他的幾人,自己一個人緩緩地走到主位坐下,目光虛虛落在碎掉的一塊玉質上,許久,吩咐:“永良,去鎮北侯府,接回二姑娘?!?/br> 名叫永良的小廝垂首應是。 “對,對……”楊姨娘忙順著侯爺的話叮囑,“快去把二姑娘接回來,她是回府去看望我的,結果撲了個空,現在一個人在府里一定很孤單!快去!” 沈延補充:“連夜去,明日一早就讓她動身回來?!?/br> 永良應諾退下。 沈延慢吞吞起身,疲憊地擺擺手:“都散了吧?!?/br> 躲開了白夫人的攙,拒絕了楊姨娘的挽,問后門上的婢女:“書房在何處?” 婢女忙躬身引路:“侯爺這邊請?!?/br> 早有小丫頭備好了傘,趕緊撐開,另有一個提燈。 侯爺就這么走了,楊姨娘胸口幾個起伏,恨得咬牙,大步沖到沈婳音面前一巴掌狠狠扇了下去。 “賤人!” 清脆的聲音響徹正廳,沈婳音被那力道帶得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阿音meimei!” 全程呆若背景的沈敬慈這才活過來,慌忙上前去扶,驚詫地看向仿佛發瘋的楊姨娘。 楊姨娘不留情面地指住庶長子的鼻尖:“在侯爺面前,連幫你meimei說話都不會,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沒用的東西!” 她氣得發顫的指尖移到了沈婳音眼前,“你!處心積慮害我們娘兒倆,那一套謊言是誰教你的!貍貓換太子?虧你編得出來!” 對楊姨娘這種人,沒什么好說的,沈婳音早就看清了。她別開頭,回以沉默。 養女的頑抗態度激得楊姨娘怒意更盛,高高揚起手還要再打,卻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死死攥住了胳膊,同時沈敬慈已經旋身將沈婳音整個人緊緊護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