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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想到,皇帝今夜會突然病危。 太常寺的太醫守在殿外,依次等候著傳召。等眾太醫看診完,天際已經泛起淡淡的蟹殼青。這偌大一個太醫署,竟無一人治得了天子病癥。 殿中的咳嗽聲整夜未停,龍床上的皇帝面容蒼白,額頭大汗涔涔。床邊圍攏著三兩宮女,正為他細細擦拭著額上的汗水。 皇帝伸出手,有氣無力喚道:“來人——” “奴才在?!?/br> “去,把五皇子和祁敘叫來?!?/br> 太監匆匆忙忙去殿外傳話。 殿外烏泱泱跪了一大群人,皇子跪在前頭,為首的太子肅然站著,將身上的輕佻收斂得不露分毫。在一眾皇子后面,各宮妃嬪們手執繡帕低低啜泣著,哀哀切切,暗中你來我往較量著演技。 先皇當年廢除了陪葬之禮,對她們而言,皇帝駕崩雖并無性命之憂,但樣子要做足。不僅僅是為了她們自己,更是為了她們膝下的皇子和公主。 不然等喪禮一過新皇登上皇位,指不定有仇家添油加醋參一本。往大了說,那就是目中無人,藐視皇權。這后果,沒人能承擔得起。 前朝就發生過不少這樣案例,小心駛得萬年船,如今時局又特殊,不得不提防。 看到殿中開了門,眾人的目光齊齊望過去。太監快步來到宋硯跟前,cao著一口細細尖尖嗓音。 “五殿下,祁大人,陛下命你們進去?!碧O神色恭敬,語氣較之平日有過而無不及。公公在皇帝面前侍奉多年,這點眼色還是在的。五皇子能夠在這時候被陛下叫到身邊,其中的含義已經昭然若揭。 “多謝公公?!彼纬幷酒鹕?,微微頷首。 “殿下快些進去吧,陛下正等著吶?!碧O壓著嗓子催促了聲。 三道身影消失在眼前,殿門重新關上。 “大哥,父皇這是何意?”連平日里最大大咧咧的江翹都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扯了扯跪在前面的江頌的衣角。 感受到衣服上傳來一陣輕輕的力道,江頌側過眼,感慨中帶著一絲輕松。 “我想,或許是父皇已經決定了?!?/br> “誒?”江翹歪了下腦袋,仍舊不太明白。 決定?決定了什么? 大哥不是太子嗎,為何這時候讓大哥跪在外頭,讓五皇子進去? 她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擺弄著裙邊的流蘇,身體慢慢傾斜,透過殿門的門縫偷偷往里面瞧,兩道挺拔的身影立在殿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江翹忽然想到了不久前,她第一次見到這位皇兄的時候。她的風箏掛在了樹上,拿不下來。當時她只把他當成一個世家子弟,言語之間多有不恭。但話說得那么重,他臉上仍舊一派謙和,不見一絲惱意。 她心中暗暗地想:其實,五皇子也挺好的。 皇后談輕月雖然工于心計,卻在一對兒女的教導上栽在了個大跟頭。太子江頌不拘形跡,游蕩不羈,從未將她珍視的太子之位放在眼中。江翹則不諳世事,懵懂無知,一門心思只想偷溜出宮出去玩。 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殿外跪了太久,江翹又是一個閑不下來的性子。宋硯和祁敘進去沒多久,她不是揉揉腿就是伸伸胳膊,窺視了一圈周圍的皇子公主,還有后面的紅著眼抹淚的妃嬪們。 “大哥,怎不見大皇子?” 江頌微垂著眼,好似睡著了一樣。 見江頌沒回答她,江翹不滿撇了下嘴,引頸后望,瞟了一圈還是沒見人影,心中頗為納悶。 他不是最愛當眾作秀了么,這等表演的好時機怎不見他人? 她這一堆兄弟姐妹,她最討厭的非江隱莫屬。無他,主要是江隱太能裝了。面上總是擺著一張溫和的表情,誰不知道他陰險狡詐,手段殘忍。不論如何,她好歹在宮里生活了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為人。 要她說,真正表里如一的君子,應當是五皇子那種。 - 重重的殿門隔絕了殿外妃嬪的哭泣聲,也截斷了天際微亮的曙光。 太監撩開簾帳,柔聲細語道:“陛下,五皇子來了?!?/br> 床上的人止了咳,抬起疲憊的目光,招了招手。 “小硯,過來些?!?/br> 宋硯面色與聲線一樣冷淡,漫不經心注視著前方,“臣身上沾了霜露,靠近恐會加重陛下病情?!?/br> “你果然,還是不愿意見朕,咳咳,咳咳......”他手竭力撐著床沿,想要抬起頭看一看他。胸腔像漏風的破鼓,震顫的呼吸一起一伏,帶起嘶嘶的呻 .吟。 皇帝臉色慘白如紙,病氣縈繞的眉目間是擺脫不了的痛苦。 “朕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娘。若不是朕犯了錯,你娘就不會死,你也不會被流亡北疆,是朕,都是朕的錯,是朕對不起你們......”他聲音逐漸降低,尾音如松了軸的弦,微弱又無力地顫著。 他在懺悔,可懺悔的對象,一個不愿聽,一個永遠都聽不到了。 面對他,宋硯永遠能夠置身事外,唯獨提起他娘的時候,他平靜不起來。骨子里的溫潤被盡數打碎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抑制不住的憤怒。 他捏緊指尖,眼尾染上一絲血色,一字一字,熔鑄了最堅牢的恨。 “不許,提我娘?!?/br> ? 第89章 他的語氣仿佛深淵寒冰,怒氣蘊結于沉沉的冷峭之中,仿佛只差一個微小的出口就要噴薄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