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轉眼就是中秋。 這幾日納蘭初消瘦得厲害,張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知道祁敘陪她出去之后,心中很是高興。 中秋浮安城有賞月會,往年還會在浮安河上放花燈。 納蘭初很晚才起來,起來時眼前一片模糊,在床上待了許久才恢復。 如平時一樣咳完血,她小心翼翼把血跡毀掉,把雕好的木簪壓在桌頭。 臨走時,再多看了屋里一眼。 她有預感,這次離開,應當不會回來了。 中秋的浮安城處處張燈結彩,街坊熱鬧,人生鼎沸。 納蘭初走在街上,覺得這情景有些似曾相識。 當初納蘭錚告訴她要去北疆的時候,也是這樣繁華的盛景。 兩人沿著長街慢慢地走,誰都沒有說話。 浮安河上漂浮著無數的河燈,燈燭透過薄薄的燈紙,折射出的釅釅的彩光暈染在靜默的河水上,一片璀璨。 納蘭初蒼白的臉上流溢出艷羨。 “喜歡?”祁敘問。 “喜歡?!彼p聲道。 祁敘走出幾步,停在賣河燈的小攤前,兩人似乎交談了幾句。過了會,祁敘拿著兩個蓮花式樣的河燈走了回來。 他遞給納蘭初一個河燈,另一只手順勢牽起她。 “走吧?!?/br> 身邊到處都是人,摩肩擦踵的,連根手指都插不進來。納蘭初艱難護住懷里的蓮花燈,一步一步往前挪。 眼前越來越模糊,要花費很大的功夫才能辨認出面前人的臉。 納蘭初知道,時辰不多了。 不遠處的高樓上,有兩人憑欄而立,目光落在喧嚷的人群當中。 一位玄衣男子坐在窗戶上,漫不經心調侃旁邊人:“我說納蘭錚,你今天怎么有閑心跑這兒來看花燈了?!?/br> “這浮安城是你家開的?怎么,我來都不能來了?” 玄衣男子被他噎了一道,并不生氣,挑眉看他:“怎么了今天,這么大火氣,誰又惹我們納蘭世子不快了?” “還不是那群狄人,昨日屠了一個村子?!彼裆粲?,眼底的戾氣仿佛滴得出水來。 “原來是這事?!毙履凶訌拇皯羯咸聛?,與他并排站在窗邊。 “你也別憂心了,總有一天,咱們會把這些人一個不落地趕回老家?!彼呐募{蘭錚的肩膀,感嘆道:“朝廷有你們衛國公府,也算是了卻了北疆一大心患?!?/br> 納蘭錚語調低沉,嗓音中深藏著幾分難與人言的不甘。 “只可惜,朝廷并不在乎?!?/br> 整個鎮北軍被不停割裂,分權,架空,只剩下一個名不副實的空殼子,早就沒了昔日所向披靡的戰力。只待狄人加強攻勢,鎮北軍便如同一輛破爛馬車,隨時都會分崩離析。 邊境守軍不強,朝廷不僅不為之警惕,反而因此為榮,不斷把都城里一群酒囊飯袋送進鎮北軍里。 美其名曰是歷練,實則是分權,想要削弱納蘭家在鎮北軍中的影響力。 為此,朝廷謀劃了十年。納蘭錚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朝廷成功了。 “誒,納蘭錚,你妹!” 納蘭錚皺眉,不爽道:“你罵我?” “哎呀不是!”他掰過納蘭錚,手指著樓下,“我說的是納蘭初!你meimei站在哪兒!” “怎么可能?!奔{蘭錚眼中寫滿了不相信。初初在都城,這里是北疆,兩地相距幾千里,她怎么可能會出現在這里。 他隨意往下掃了一眼,并沒有記憶中的人影。他面無表情回過頭,用力捶了他一拳。 “下次別同我開這種玩笑?!?/br> “我真看見了,肯定是她!” 納蘭錚懶得理他,獨自一人下了樓。 納蘭初好不容易擠出人群,看著懷里完好無損的蓮花燈,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河邊有個賣墨筆的小販,見兩人手里一人拿了一個河燈,連忙招徠生意。 “兩位可是要放河燈?” 納蘭初點頭。 小販臉上笑意更甚,后退半步向他們展示著自己的筆墨,神色十分自得。 納蘭初掃了一眼。 說實在的,他水平實在一般,幾個字歪歪扭扭的,一不見風骨,二不見筆力。不過趁著節日寫些吉語還是綽綽有余的。 他說了許久,最終納蘭初一句話就輕飄飄地拒絕了他。 “我自己寫就好?!?/br> 她這話一出,小販就多看了她一眼。 浮安城女子多不識字,這姑娘一身粗布麻衣,看上去年歲也不大,竟然會寫字,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不過吃驚歸吃驚,付完筆墨錢,還是給她讓了位置。 納蘭初執筆在蓮花燈上寫下幾個小字,轉而把筆遞給祁敘。 秋風撩起袍角,落在沾了墨的硯臺上,染上指尖大小的墨痕。 納蘭初目光恍了恍,手腕像被巨石猛然一壓。手一松,筆失去控制下落。 祁敘接住筆,直起身放在桌上的筆擱上。 “走吧?!?/br> “你不寫?”納蘭初抬起眼,眸中閃過些許錯愕。 “不了?!彼f道。 兩人循著人流,慢慢走到河邊。 河堤上不少男女三三兩兩站在一起,笑聲陣陣。 “祁敘,我冷?!?/br> 她身子抖了抖,臉上血色盡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