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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點到為止,對于他的過往并未講述太多。他并不想她因為這些過往,而對他產生可憐。 所幸納蘭初并未追問下去,只是專心致志刻著手里的木雕,仿佛已經摒棄了世間萬物。 祁敘默了默,關門而去。 張氏從外而歸,正碰上祁敘走出來,順道便問了句:“她今日如何?” “還行?!?/br> 張氏把他拉到一邊,語氣沉沉:“最近城中疫病橫行,你看好她,切勿出去?!?/br> “好?!?/br> 大災后有大疫。 浮安城出現疫病的消息,仿佛插了翅膀似的傳入到各個村莊,大家閉門閉戶,人人自危。 誰都不知道疫病什么時候結束,但一旦染上,就是要人命的后果。 盡管如此嚴防死守,方塘村還是有人染上了病,兩日之內就死了,全身潰爛,死狀及其凄慘。 這人是個流民,原先住在隔壁村子,因為房屋被洪水沖垮,所以不得不去別地求生。許是去的地方太多,不知何處染上了疫病,傳到了這里。 村里的郎中治治小病在行,對這種棘手的病癥自然是黔驢技窮,束手無策。只能把醫館后面的一大塊空地讓出來,每當有人有疫病的征兆,便把人扔進去。但這卻是治標不治本的手段,隨著患上疫病的人越來越多,空地已經人滿為患。 醫館內只有一個郎中,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奈何這郎中是個資質平平的,全靠著自家祖宗留下來的那些方子治病,哪能治得了這疫??? 為了隔絕,他特地趁著晚上把去往后面的路封了起來。路封閉了,但聲音卻沒有隔斷,只聽得哀鴻遍野,滿山呼嚎。 “爹,這病真的沒辦法嗎?” 說這話的人是郎中的女兒,名喚楚娘。她長相很是標致,眉眼清麗,才剛剛及笄,來求親的人已經踏破了門檻。 楚崀看著自家女兒,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頹然地靠在墻上,雙手無力垂下?!安皇菫楦覆痪?,而是,而是真的無能為力??!” 末了,他又抬起頭問:“家里還剩多少糧?!?/br> 楚娘略作思忖,回答道:“還剩一些,但不多了?!?/br> “全煮給他們吃了吧?!彼麛[擺手,悵然閉上眼睛。 他不過一介凡夫俗子,救不了世人,能做的有限,但畢竟都是一條條人命,總不能見死不救。 “全煮了?”楚娘面露訝異。 “全煮了......” 洪水剛過,天氣漸漸轉暖。 村里雖然疫病橫行,但好在并未波及到宋家。納蘭初的木雕磨了幾天,已經初具形態。 這日,張氏來找她閑談,說起村里的疫病。 “那郎中治不好病,于是就有人傳言說這病是神的給凡人的天譴,要獻祭一位女子平息神怒,那女子須得是剛剛及笄,而且要頗有姿色?!?/br> “獻祭?”納蘭初不禁咋舌,她還未見過如此荒唐的事。每遇到天災地動,御史臺的那群諫官就會紛紛上書陛下,讓其思察己過,為政以德,還未曾聽說要拿女子的性命去平息神怒的。 為什么呢? 就因為她是女子,才要被迫承擔這些莫須有的責任嗎? 納蘭初捧著手里的木雕,眉間沉沉,心念一動,突然計上心來。 若是這疫病消失,她便無須獻出性命。只要她能弄到藥方,這病就有的治,而全天下醫術最高的人,大都在太醫署。 但問題是,她要如何才能進得去皇城。 納蘭初思慮半晌,決定去給江黎去一封信。 當日,納蘭初早早便睡了。 如今納蘭初已經習慣了環境驟然變化帶來的不適應,她穿上鞋,提筆給江黎寫了一封信。 如蘭見她起來得如此之早,恍然以為自己是走錯了,擦擦眼,見人影還在,忙走進去。 “姑娘,今天怎起得這么早?” 納蘭初隨口敷衍了句:“睡不著?!彼峁P在硯臺上舔舐了下,寫下幾個字,吹干墨跡裝入信封里。 “把這個給江......不,二皇子,要快?!?/br> 如蘭雖不知信里面寫的什么,但看她神色肅然,便知道或許是件不容耽擱的大事,連忙派人去送。 納蘭初望著霧蒙蒙的天色,嘆息一聲。 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在信中只提到要去太醫署找人,其余的并未細說。小黎哥哥是個聰明人,想來也不會多問。 信送出去不到兩個時辰,江黎便回了信,說在朱雀門前等她。納蘭初二話不說就乘車趕往朱雀門,再晚一些,城門一關,她就得被困在皇城里。 馬車一路北行。 如蘭看她一直焦躁不安,便出聲安慰:“姑娘小心急壞了身子?!?/br> 她拂袖倒上一杯茶,呈給她。 納蘭初掀起一線車簾,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致,眉間的憂慮縈繞不散。她接過茶,一飲而盡。 如蘭見她悶悶不樂,想到了她兩年前的時候也是這樣。整日拿著一套尺度規范自己,明明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卻整天悶在房中練那些枯燥的女紅,連那話本都要封起來不看。 她鮮少出去,經常生病,最近一年多倒是好了很多,總算是回到了五六歲時候的愛笑的樣子。她 原以為世子一走她又會重新回到往日的一潭死水當中去,但所幸的是并沒有,倒是今日的事情讓她成了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