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原來還是個好心人?!彼止玖寺?,若有所思。 好心人? 祁敘臉上閃過一絲嘲諷。 在世人眼中,這地主或許是個德高望重的老者,樂善好施,美名遠播。要不是看到他在巷子里仗著人多勢眾毆打酒館里的小廝,他或許也會以為他就如同傳聞那般。聽說人似乎是打死了,就埋在后山那片茶園底下?;蛟S是這些年暗地里殺的人太多,怕死了在地底下遭報應,才做些好事,讓自己心里好過些。 他指尖微曲,劃過嬌嫩的茶葉綠芽。輕微咔嚓聲落下,莖桿應聲而斷。 世間表里不一的人多的去了,只要能給他帶來好處,他不介意稍微利用一下。 他側頭看向站在旁邊剛到他手臂的人,神情專注地摘著茶葉,臉上掛著幾分不諳世事的笑。 祁敘默然轉頭。 算了,還是不跟她說了。 納蘭初從小到大一直被關在都城里,連城門都沒出過幾次,更別提采茶了。她一邊悄悄看著身邊人的動作,一邊自己伸手試著摘,摘滿一捧,再趁著他不注意扔進籃子里。他把第五捧扔進去的時候,她才扔進去第一捧。 祁敘也不催她,偶爾用余光瞥一眼,見她無恙才繼續進行著手上的動作。 頭頂上太陽正高,曬得人身上暖烘烘的,耳邊的采茶的聲音不急不緩,催人欲睡。納蘭初上眼皮和上眼皮打著架,眼看著就要閉上眼。身邊的人咳了一聲,又猛然把她拉回清醒。 這種情況來回出現了三四次,后來祁敘也懶得提醒了,偏過頭去做著手中的事情。 納蘭初兩只手揪著剛被拔掉新芽的茶樹,眼皮耷拉著,頭一點一點。就在要沉入睡眠時,模糊之中她突然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在地上蠕動著。 是,是蛇! 她從地上一蹦而起,腳步趔趄朝祁敘沖過去用力抱住他,站在她身后哭叫道:“有蛇!”她渾身都在發抖,連聲音都變了調。 祁敘方別過臉,就見她飛快向自己跑來,然后猛然撞進她懷里,撞出一聲悶響。他被震得后退半步,站穩后低頭看向懷里的人。 “怎么了?” 小姑娘悶在他懷里,伸出一根手指往后面指了指。 順著她的指向,祁敘看過去。 一張刻薄的女人臉從茶樹中鉆出來,手里拿著一支翠玉發簪,哼笑一聲,撣去衣服上的草屑,飄飄然轉身離去。 什么都沒有說。 藏在他身后的人悄悄探出腦袋,心有余悸問:“她是誰?” “一個瘋子?!彼_她攥著的手,他力道用得輕,沒有扯下來,反而收獲了一枚可憐兮兮的目光。 祁敘忍無可忍:“放開?!?/br> “哦?!彼砷_手,然后慢慢收回去。 她回頭看了剛才那地方,還是不敢靠近。睡意已經被嚇飛了,她現在腦子里只有入睡前的驚恐一幕。 遠遠看著女子揮動的白色雙臂,姿態輕盈,實在是和那冷冰冰的蛇沒半點兒干系。 她懊惱地甩了甩頭。 正想著,前面有幾個采茶的農婦談笑著走了過來。 經過方才那白衣女子,其中一人輕蔑地往后望了眼,啐道:“這賤人,打扮成這幅德行不知道給誰看!真是臊得慌?!?/br> “齊姊姊,有句老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既是從紅袖招出來的人,這本性又如何能改得了?”她話音剛落,周圍立即響起低低切切的笑聲。 “要我說,她也是命不好。好不容易被王老爺贖了身,沒想到這才三年不到,就瘋成了這樣?!?/br> “那她也是活該?!庇腥顺雎暦瘩g,“自己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少爺來,這怪誰?老爺沒把她趕出去就算仁至義盡了,她竟還到處編排王老爺的不是,真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她們目不斜視地從他們面前的茶田經過,飄起陣陣香風。 這香味濃郁得很,夾雜著劣質香粉的刺鼻氣味。納蘭初屏住氣,生怕一個噴嚏打出來徒生尷尬。 “哎呦,這是誰放的夾子,差點兒夾到我的腳!” “許是捉黃鼠狼的,聽說近幾天村里丟了不少雞?!?/br> “也不放的顯眼點兒,人踩到怎么辦?!彼挠杏嗉碌嘏呐男馗?,臉上盡是怨怪。 身邊的幾個女子連連安慰她。 等她們離開,納蘭初才有些奇怪地問:“按她們的話說,這女子分明是個苦命人,她們為何要這樣說她?” “因為她們自覺高人一等?!逼顢⑸僖姷囟嗾f了幾句,目光摻了幾分洞察世俗的通明,“她們是村里的農婦,人一得勢就巴結著,一旦落魄了,內心便覺得勝了那落魄的人一籌。這些人,最愛做的就是捧高踩低,痛打落水狗的事?!?/br> 納蘭初點點頭,明白過來,轉而好奇問:“那你為何這么了解?” 為何這么了解......感同身受罷了。 他收回目光,把茶樹上的籃子掛在她手上:“拿著?!?/br> “你做什么?” 祁敘神情冷凝,指著身后不遠一條小路:“沿著這條路直走,不要回來?!?/br> 還沒來得及問為什么,就被他用力往后推去。 “臭小子,今天總算讓我逮到你了!” 身后不遠處傳來一聲呵斥。兩三個身穿褐衣的男子從茶樹背后走出來,無一例外全都黑著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