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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帶走!陸慶歸好大的膽子,竟敢窩藏重犯!來人!把他們全都給我抓起來!” ☆、他在滓穢污濁中長大(上) 燭夜霜霜,小風慌慌。嫁出去了最歡脫的大小姐后,陸家變得分外寂寥。院前院后,上樓下廳,都沒了那個飛揚的身影。鋼琴蓋子上落了灰,也沒人再托著果盤從前屋遛到后花園,招貓惹鳥,使得家里總四處彌散著一股清幽的香水味。 陸鴻華想著想著就掉下了眼淚,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發呆。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水雖然潑得不遠,只相隔很短的距離,可卻實實在在地潑進了另一條河流里,再也分不出來。往后她如何流動,漂洋也好,過海也好,都不由他陸鴻華決定了。 “快!快開門!快點!” 一陣如雷轟頂的拍門聲忽然打破了陸家的安寧。陸鴻華被嚇了一大跳,忙站起身: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幾個下人急速跑去,陸慶歸也聞聲下樓:“什么人???大晚上的!” 大門打開,下人們一見是身穿軍衣頭戴松子符的官兵,紛紛嚇得腿軟,連忙退讓,不敢出聲。 “閃開閃開!其余人都閃開!給我把陸慶歸抓起來!” 陸鴻華慌了神,提著袍子迎過去,一臉驚恐,呵斥道:“這是做什么?這是做什么!你們要干什么!你們這是私闖民宅!” 其中一個帶頭的,手里拿著槍,衣服穿得歪歪扭紐,里衣的扣子也沒扣好,帽沿斜偏著,揚聲罵道:“闖你奶奶個腿!給老子閃一邊兒去!睜大眼睛瞧瞧,我們是什么人!還私闖民宅,信不信把你們這破房子給拆了!” 陸鴻華氣得發抖:“你!你……” “我犯了什么事?你們這樣理直氣壯,我倒好奇了?!标憫c歸從后頭緩緩走出來,將老爺子往后拉了拉:“沒事?!?/br> “潘達,對陸老爺客氣點?!?/br> 說話的這人正是方才在賭場將阿準踢吐了血的楊戈旗,林琮仁的手下,也是這粗狗潘達狐假虎威后的那頭虎。楊戈旗如今是林琮仁身邊的紅人,有人仰仗,自然趾高氣昂,整個上海,要誰死要誰亡,他磨磨耳根子的事兒。 潘達笑嘻嘻地后退到他身側,躬身替他點煙:“嘿!好嘞好嘞?!?/br> “去給陸老爺賠個禮?!?/br> “噢!是!”潘達轉過身,“陸老爺,對不住了!小的一時嘴賤!一時嘴賤!” 陸鴻華強壓怒氣,那怒氣掛在他蒼老的容色間,顯得格外可憐。 擋在父親前頭的陸慶歸開口道:“你們要抓我?是不是得先說清楚因為什么?!?/br> “咳咳,”楊戈旗清清嗓子,看了一眼潘達。 那狗蹄子立即會了意,又變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毫不客氣地指著他斥罵道:“你小子在賭場窩藏重犯!敢做不敢認?來人!給我抓起來!帶回去!” 說著幾個小卒便上前壓制住他。 “你們干什么?!你們有什么證據!”陸鴻華拼命拉拽他們:“你們…你們!不能就這么把他給帶走了!” 陸慶歸并不做反抗,他知道是有人故意陷害,且這個人能以此種方式為之,一定身份不小。如今憑他一己之力,是萬萬不可能敵過,今夜他是務必要被他們抓回去了。 可是陸老爺子才不管什么陷不陷害,他怎會忍心就這么看著自己的兒子被平白無故抓起來,他拽著潘達的衣袖: “你們不能抓他!你們不能抓我兒子!你們有什么證據!???!” 潘達氣急敗壞,一時沖動,胳膊用力一甩,把陸鴻華甩倒在地下。 “爸!”陸慶歸猛地掙脫開。 “老爺!老爺??!”下人們紛紛跑過去攙扶。 人老了,哪經得住摔,老爺子摔到了腿骨,一時動彈不了,疼得咬牙切齒。陸慶歸兩眼怒瞪,上前抓起潘達的衣領就是一拳:“我饒不了你!” “陸慶歸!你還敢打人!”楊戈旗沖道:“都是飯桶嗎!愣著干嘛!還不快給我抓起來!” 潘達托著下巴爬起來,惡狠狠地盯了盯陸慶歸。眼看他又被鉗制住,走過去用槍指著他腦袋:“好!你小子,有種!咱們走著瞧!給我抓回去!” “是!”幾個人押著他往外走,他連連回頭,望著倒在地下的陸鴻華,兩眼不禁發酸。 楊戈旗假意賠起了笑臉:“你們還不快把陸老爺給扶起來!地上多涼!”說著他便躬身上前,伸出手作勢要扶,卻被陸鴻華一把推了回去: “滾開!休要碰我!” 他站直身子,哼笑道:“陸老爺,您可不要怪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您兒子的那賭場里可是實實在在地藏了個我們軍中重犯,那可是要槍斃的死罪??!” 聽到這話,陸鴻華慌了神,他連忙去攀楊戈旗的手: “你們一定是弄錯了!慶歸從來不和軍中的事有瓜葛,他怎么可能要去窩藏一個犯人!你們一定冤枉了他!你們……你們要查清楚??!” 下人們趕忙攙扶他,生怕他又扭著筋骨。 “我說老爺子,您有這功夫還不如去想想法子,求求情,跟我說再多無濟于事吶?!?/br> 說罷,楊戈旗甩開手,大步走出門。 陸家又恢復了寧靜。陸鴻華卻啞然失色,愣在地下,眼鏡片上折射出刺目的光。他黯然銷魂,望著門外,直到那一輛輛車行出視線,他仍然呆望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