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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仍穿一身平常的丫頭衣裳,從后院走了過去。那些趴在門邊的便一瞬失落了,剛才有一個說得對,張太太的心里早就有了數,親自讓盧修月跑這一趟,想都不用想定是為了小梅的。 張傅初眼瞧著小梅走過來,便站起身說: “你們隨意聊聊,盧公子,這就是小梅?!?/br> 盧修月站起來,微微低頭俯身作禮,小梅也跟著作,二人扭扭捏捏,好似不敢挨對方太近,最終還是張傅初親自將小梅推坐到沙發上。 盧修月也坐下來,張傅初接著說:“你們先聊著,太太應該一會就回來?!?/br> 盧修月點點頭,見張先生走了,整個客廳里就他們二人,一時不知道眼睛該往哪瞧,每每看向小梅時,她都是淺低著頭的,想來她是對自己沒什么意思。 張太太到家,張傅初出去迎她,只是前一陣子的那場冷戰還并未完全了結,如今她依然對他不冷不熱。見他走過來,她也一聲不吭。 某些時候看來,男人要比女人更寬宏大量一些,他先動手攙她,邊走邊說: “累了吧?” 她不搭理他。 后頭的人跟著他們,面面相看,有的在偷偷抿笑。 他又說:“盧修月在里頭呢,跟小梅已經聊上了?!?/br> 說到小梅的事,她才勉強應他:“聊的怎么樣?看著還算融洽么?” 張傅初笑笑,“兩個人都內斂得很,怕是聊不上什么。小梅那丫頭,平日里瞧著機靈,方才見她也十分忸怩?!?/br> 她嘆了口氣,道:“盧修月我是真覺得好,小梅若跟了他,保不會受苦。盧家我也認真打聽了的,一家子都不是多事的人,從不攀高踩低。再者他家境一般,總不會嫌棄小梅?!?/br> “你考慮的周到,只是感情的事,并不能只看合不合適?!?/br> 她瞥了他一眼,故意問:“那看什么呢?” 他看了看她,笑道: “兩情相愿,志同道合?!?/br> 她停下來,抬頭問: “我們是嗎?” 他頓神想了想,然后輕拍拍她的手,攬起她繼續向前走,笑著說: “我們十多年夫妻,跟他們不一樣?!?/br> 她低下眼不說話,面色冷淡。十多年夫妻,他話語間的意思無非是,情和愿,志與道,都能被時間鑄合為一。世上本沒有那么多的夫妻同心,只是久過經年,眼淚都各自咽下去,令苦了自己也要拼命往一處走,為的卻是圓那婚聘之書上白頭偕老四字。 張傅初又問起:“舞會辦得怎么樣?” 她有氣無力地應:“他們一群孩子,跳跳舞唱唱歌的,我也沒在意?!?/br> “陸慶歸也去了吧?”他問。 她怔了怔,即刻答道:“跟他二姐一塊來的。他倒玩得盡興,跟許多小姐們跳了舞?!?/br> “噢……呵呵……”他笑了笑,接著說:“你不是沒在意么?” 她一驚,眼神飄忽,故作平靜道:“噢,聽他二姐說的。她來屋子里跟我聊了一會?!?/br> 張傅初點點頭:“陸慕林?” “嗯?!?/br> “上次聽鴻華講,正急著給她找夫婿。你可有好的人選?” “我哪里有好的人選。沒有。她是博士生,眼界高?!?/br> “哼……確實?!?/br> 走近到樓里,客廳內二人仍拘束坐在那,瞧先生太太過來了,便連連站起來。張太太見小梅穿著那一身丫鬟衣裳,便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思。盧修月見張太太過來,忙鞠躬行禮: “張太太好?!?/br> “嗯,你好呀盧公子?!彼镜叫∶放赃?,張傅初站到她旁邊。 盧修月此時覺得自己像個外人,哪是像,確實是個外人。他手腳冰涼,緊張地不知所言,便匆匆作勢要走,“張先生、張太太,天色已晚,學校里還有些功課等著晚輩去做,晚輩先行告辭了?!?/br> 張太太好意留他:“就走啦?不再坐會嗎?” “不了張太太,太太留步吧?!闭f著他便快步走出門。 “玉娟!你去送送盧公子!外頭的燈都點上,天這樣黑,可當心別碰著?!?/br> 眼望盧修月離去,月光落在他的長袍上,背影清瘦蕭條,步伐穩慢,張太太心中引上憐惜。 晚些在臥房內,張傅初坐在沙發上看書,張太太在鏡子前卸妝,小梅站在她身后替她解發梳頭,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 忽地,張太太將腕鐲往桌子上一置,聲音不大不小,但在幽靜的臥房中已經夠嚇得那二人愣了一愣。她說: “讓你穿那件杏色的印花旗袍怎么不穿?” 小梅低著頭,“嗯……太小了,穿不上?!?/br> 她撇過頭來皺著眉準備回斥,見那一副老實樣,卻又吞了回去。金紗簾子外頭暗暗掠著幾叢光,她朝窗外凝視,自顧自地說:“盧修月人是難得的好,你當真不要?” 張先生抬眼看了看小梅,仿佛也在等她回答。 小梅搖搖頭,說:“我一個丫鬟,他是大學生,怎么說也不登對?!?/br> “什么登不登對的?!” 小梅竟一時犯了糊涂,說出這樣隱約是冒犯的混賬話,急地連忙后退,正準備撲通跪地,忽被張先生截斷: “不過是個讀書人而已。人和人之間,本就難分出一個高低來,他是大學生,卻未必有你見的多,識的廣,你是丫頭也好,仆從也罷,說出去卻都是張公館走出來的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