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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方地應著:“好嘞張叔叔!您回吧!” 車開進匪桐大道,路邊的梧桐葉子鋪滿了地,陸慶歸在鏡子里看他們二人相攜而歸的背影,一時間神情恍惚?;厝サ囊宦飞?,他憶起回國至今的許多事,一樁樁一件件,他都覺得不誠心。誠不誠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上海是個充盈著風情月意的地方,與香港不同,與南京不同,與北平更不同。遍地皆是東西合璧的奢靡之風,用盡煙花巷火鋪飾亂世之秋,卻時時處處都嵌著頹敗、空寂。要么是鶯歌燕舞里孤煙冷,要么是風花雪月里殘燭晚,說不盡的、悲壯的傳奇。一段又一段綺情的羅曼史,多的是凄凄切切慘慘兮兮。 此冬一至,他便真真正正踏上了上海這趟華麗的游船,而張太太就是他的船票。 張傅初挽著張太太,兩個人和和氣氣地聊天。 “陸慶歸,怎么是他送你回來的?!彪m是問句,卻溫柔的像哄弄。 張太太不假思索,一字一句解釋給他聽:“車子壞了,剛準備上車回來時,車門打不開。估計是用的久,有些銹住了。陸老爺子就讓他來送。唉,其實不說你也知道,他小兒子回來,他也是有幾門心思的?!?/br> 她將事說的含含糊糊,話語權拋給他,讓他自己問,她再有的放矢,問什么答什么。 張傅初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大概是跟前些年孫哲穆回來時的情況相當。上海的那些公子少爺,都指望跟在她后頭賺些人脈本領,這一點張傅初還是清楚的。 他說:“噢,也是應該的?!?/br> 張太太點點頭。 他又說:“看著倒是挺聰明,說話也利落,看來在英國歷練了不少,跟從前比,變化大的很?!?/br> 張太太笑笑:“那樣大的孩子,都能說會道的。孫哲穆也是一樣?!?/br> 張傅初握住她的手,搓了搓,“手挺涼?!苯又f:“孫哲穆?噢,那小子,隨了他父親,不太老實。慶歸這孩子若也隨他父親,就很好了?!?/br> 張太太不想再說他,只寥寥應道:“嗯,如今來看還是不錯的孩子?!?/br> “此后便要跟著你了吧?!?/br> 她點點頭,“嗯,我倒是無所謂,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勤跟著??峙掠指鷮O家少爺一樣,偷jian?;??!?/br> “這幾日很忙?” 張太太搖搖頭,“不算忙,就是三天兩頭的來客人。你呢?這次在上海待多久?” “還不確定。只知道還要去南京一趟,或許幾日后,或許等開了春。怎么?不想我走?”張傅初歪著頭逗她。 她笑了笑,撒嬌似的翻了個白眼,卻是滿臉的幸福。 張傅初這次回家,格外溫柔體貼了些,不像從前那樣冷淡,雖然她感到有一半的刻意在里頭,可從心里來講是高興的,以為他也是因許久不見她,真真切切的想念了。 沐浴過后,她穿了件紅色吊帶睡裙,抹了花露,燃了香薰,在臥房等他。 張傅初洗完澡穿著睡袍,進門見她嬌姿百態,嘴角也彎起笑來,滿眼寵溺看著她。 她走到他跟前,踮起腳盯望著他的唇,兩只手臂輕輕圍起他的脖子,與他胸骨相貼,真絲裙身不經意地摩蹭著他,幽幽澀澀的香味纏楣繞梁。 他奈不及這等挑撥,猛地將她一把摟住,纖細的軟腰被他緊緊捏在手中,他咬上她的唇,便是一頓如饑似渴的親吻,堅硬的胡渣在她嫩白如瓤的臉上剮滑摩擦。 她本以為他終于放下了,邁過了心里的那道坎,他不是不愛她。 可忽然間,他像記起了什么,緩緩停下來,xiele氣般的埋進她的肩窩。 他沉著聲,在她耳邊有氣無力的哼道:“哼...我老了?!?/br> 她淚已盈眶,卻強忍著。 幾年前他得知她不能生育,從此就也沒有碰過她。那些琴瑟之好,那些相敬如賓,只是成為了習慣,有些時候她都不知道那是做給別人看的,還是做給自己看。平日里張傅初回到家,哪會像今夜這般溫存,不過就是假意噓寒幾句,問問上海的情況,就潦草收場,各做各的事。 十年前是他明媒正娶、三書六聘娶回來的亂世佳人。不問曾經,不問過去,不問家境,他要的就是她年輕的身體和美麗的容貌,他要的就是她需要他。而她呢,她要的是富貴滿堂,是權傾上海,是地位,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只有當他們經歷過那樣的歲月,一切都握在了手中之后,他們才知道,婚姻遠遠不止那樣簡單。 關于張家多年不添子嗣這件事,外頭人多多少少能猜的出來。那樣大的家業,如果沒有親兒子繼承,定是要四分五散的,不是分給了三個弟弟,就是分給了女兒女婿,外加一個能干卻生不出孩子的太太。雖然沒人去說這等閑話,即使有人說,也不敢傳到她耳邊。但她自己心里明白,嫁進來十年有余,什么動靜也沒有,是個人都會非議。 張傅初答應過她不娶小房,如今她卻覺得自己自私。自私又愚蠢,不娶姨太太,外頭便都是姨太太。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造化如此弄人,上天要她人前榮華,人后受盡屈辱。 她閉上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輕輕將他推開,上床了然睡去。 他立在那,沉默許久,隨后關上燈,躺在她的身邊。兩對執手相伴的良人,同床共枕多少年,可內心當中的嫌隙,卻已如江海那樣遼闊。他們從不是同心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