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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慶歸緊接著就開口:“那我送嬸嬸回去吧!” 陸鴻華見張太太沒什么太大的反應,也怕她因此遷怒于陸家四周的花草樹木什么的,雖然實在不跟他們有關系,但這把手無緣無故壞了,依張太太的脾性,若是想怪罪一番,除了怪這外頭的自然景物,別無他法。 他連忙附和:“也好也好,天色不早了,慶歸,那就你負責送張太太回去,一定路上注意安全,開車當心些?!?/br> “好,太太上我的車吧?!?/br> 陸慶歸絲毫不給張太太婉拒的機會,直直走向他的那輛被百禾洗刷干凈的黑色洋車,打開車門等著她入座。 張太太沖陸鴻華禮貌一笑,便攜小梅坐上了陸慶歸的車。 陸慶歸當她的司機當得格外開心。車上只他們三人,有時候陸慶歸甚至還不滿意,如果沒有小梅,他說話會更輕松自在一些。小梅更像一個多余的人。 他在前頭用后視鏡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只見她頭一直斜撇著,看著窗外。他就趁她看著窗外時,時不時打量她,美麗的側頸和下頜,美麗的及胸的長發,美麗的耳墜。 猛地,她撇過頭來,不經意看見他的眼珠子正盯著自己。陸慶歸急忙閃躲,正視前方。 她借機開始說:“我還以為你這幾天死了呢?!?/br> 陸慶歸笑,任由她胡說。 “怎么,你以為我那天說接納了你,你就可以想來便來,想消失便消失?” 陸慶歸解釋道:“這件事解釋起來,很麻煩的,總之,我不是故意不來找你?!?/br> “有多麻煩?陸少爺不是一貫口才了得么?” 陸慶歸還是笑,“有空再說給你聽?!?/br> 張太太不搭話,他便接著說:“你整日的忙,我也不知道我該去哪,什么時候去,張家的產業那么多?!?/br> “我每日會去的就是祿和,面粉廠跟紗廠一周去一次,銀行半月去一次,其余的有空便去看,這些你愿意跟著我便跟,不愿意就不用跟。應酬宴會,幾乎三日便有一次,有在公館內,在祿和,或者在別的家,又或者某些其他的場子。你每日傍晚來公館外等著,不用來的時候我會派人通知你?!?/br> 陸慶歸聽得暈頭轉向,他很想知道為什么張傅初那么大的家業卻沒有一個像樣的兒子,還要自己的老婆cao心這個cao心那個,不過他正仰仗的就是這點。再者說,他老子如今,不是也沒有么。 陸慶歸點點頭,“好。慶歸一定按照太太說的做?!?/br> 天漸漸黑了,張太太才恍惚想起今天是冬至。她瞧著街邊格外熱鬧,而她每每都只是坐在車子里,遠遠地看上一眼,就呼嘯而過,根本與那熱鬧無關。 說起來好像是這么一回事,她從來都與那樣的熱鬧無關。從年幼,到年輕,再到如今。 “慶歸,你把車停在那吧,我下去走走?!?/br> ☆、糖糕 陸慶歸沒多想,按她說的將車停在路邊。張太太自己打開車門,走了下去。小梅剛想跟著,陸慶歸便回過頭叫住了她:“唉!小梅jiejie幫我看著車吧,我陪太太下去看看?!?/br> 小梅一向識趣,她由著陸慶歸接近太太,是看出來張太太并非真心厭煩他。她點點頭,乖乖坐在車上。 陸慶歸下車,追上了張太太,跟在她后頭走。街邊人來人往,兩個人像逆行于人流之間,他伸開一只手臂將她圍著,生怕她受了推擠,也避免讓人碰到她。走到路邊上有車駛過來時,他就輕輕將她往路里頭拉一些。 張太太打趣道:“你這個保鏢當的還算合格?!?/br> 陸慶歸低頭看著她笑:“保鏢能挨得你這么近?張家的保鏢都這么幸福么?” 張太太不理他,也懶得跟他貧嘴。還是悠悠地走著,步子邁得很慢,她很少走的這樣慢,沒有事情等著她去做,沒有人等著她去見,這條路又短的很,她自然可以走的很慢。 人少了一些后,陸慶歸就跟她并肩走。要真說那也不是并肩,陸慶歸比她高許多,他的肩膀跟她的脖子才是一齊的。 黃浦江畔涼風習習,冬至時節有很多賣油炸果子的。陸慶歸小的時候最喜歡吃街邊賣的糖糕,五分錢一個,卻很少能買得起。他沒有錢,他母親也沒有錢,陸家沒有人給他們私有的錢。買五分錢一個的糖糕,還要問大太太要,許多時候去要都是討罵,久而久之,他便不再要了。 他指著對面的小攤問她:“那邊有賣糖糕的,你吃不吃?” 張太太朝那邊看了看,然后抬起頭問:“好吃?” “就是糖糕,你小時候沒吃過么?” 她搖搖頭。 陸慶歸覺得諷刺,他想吃卻吃不到的東西,卻是富貴人家不稀罕吃的。 “好吃,你嘗嘗?!?/br> 說完,他便跑去對面,跟老板買了兩個。張太太也走近去看,她注意到那老板身后藏了個小男孩。 孩子穿一身黑不溜秋的布衣,那衣裳又不合身的小,四肢都沒完全裹住,冬至天穿的如此單薄,竟不顫也不抖,好像習慣了這樣的寒冷。他怕生,躲在父親的腿后,矮矮的身體,只歪著露出上半截,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在偷偷看她。 張太太對他笑,他也不敢出來。 陸慶歸似乎注意到了這一切,便主動跟老板攀談:“兒子多大啦?” 老板嘿嘿地笑,笑起來眼角露出許多皺紋:“七歲,還不懂什么事哩?!?/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