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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慕林回來的這一天,所有人都提著心吊著膽做事,而陸慶歸還是準備下午開車去張公館,一番沐浴更衣過后便要出門。 好巧不巧,臨走前正跟風塵仆仆趕回來的陸慕林撞個正著。 陸慕林穿著一身束腰丁香紫連衣西裝裙,手里拎了只冷灰色方形皮包,臉上戴了幅寬大的墨鏡,耳朵上墜著兩顆全上海最大的珍珠,唇瓣薄扁,卻抹的鮮紅,身后跟了好幾個丫頭仆人,托著箱抱著盒,一路跌跌撞撞。好似生怕人不知道她是英國回來的摩登女性。 她見是陸慶歸,立即張開雙臂。不是要抱他,是攔他的路。 “你去哪?”她質問道。 “關你什么事?”陸慶歸扯開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陸慕林轉過身罵道:“你敢推我!你站??!” 陸慶歸不搭理她,繼續走,陸慕林覺得不過癮,于是心生一計。她故意歪了高跟鞋,踉蹌倒地,摔的尤其真實。 “?。。?!你竟然敢推我!陸慶歸!你竟然敢推我!我可是你姐!”她扯著嗓子大叫,引來許多下人,但還是覺得不過癮,“爹?。?!爹!爹~爹嗚嗚嗚……”她哭起來,“爹你快來??!陸慶歸推我!你的小兒子讀書讀厲害了!長了本事!他竟敢推我!” 陸慶歸站在原地,就這么看著她表演那套從小耍到大的戲碼。梨花帶雨、撕心裂肺、忍淚吞聲,她都能表演出來,這樣的演技,不去拍電影真是可惜了。 “慕林!”陸鴻華掀著長袍就從里頭趕來,很大年紀了,卻仍用跑的,后頭幾個下人追著都不行,就是打心眼里害怕陸慕林有任何閃失。父愛如山。 見陸慕林手按著腳踝坐在地下,陸慶歸又在一旁熟視無睹,他連忙跑過去:“哎喲我的姑奶奶,您這又是鬧哪出??!快快快,快扶小姐起來??!” 陸鴻華倒是不傻,畢竟也是做了那么多年父女父子,什么情況他心里清楚的很。只是從前有曹龍珊當家,她陸慕林說什么便是什么,根本沒人去關心是不是什么鬧出的戲。她一哭一叫,陸家上下就慌神了。 “什么叫我鬧??!是你兒子推我!把我推倒了!我一回來他就要往外走!他是根本沒把我這個jiejie放在眼里??!陸家世代尊儒!講究忠孝禮信!陸慶歸不守家規!要罰!” 陸慶歸無可奈何,心想人家是長姐如母,而他,長姐如豬。眼看著她瞧陸鴻華無動于衷,陸慶歸甚至都可以猜到接下來她要說什么,若是母親在世…… “要是母親還在世,她一定…一定會替女兒做主的!” 十多年過去了,該變的變得讓人驚奇,沒變的還是毫厘不差。 陸慶歸譏笑道:“你能不能換個花樣?旁人不膩,我都看膩了。你要陸鴻華怎么罰我?給我兩條腿打折,還是把我趕出家門?” “你!”陸慕林舉起包準備砸他,剛好看見了他腦袋上的那塊血印。 陸鴻華一把將她手里的包奪去,道:“哎喲我的姑奶奶!您快進去歇著吧!這地上潮的很!快快起來!” 幾位丫頭一齊把她扶起來,陸鴻華瞥了一眼陸慶歸說:“你也別出去了!今后兩天都不許再出去!好好給我在家待著!像什么樣子!快快!都進去!” 陸慶歸嚷嚷:“跟我有什么關系?” 陸鴻華舉起包作勢砸他,兩眼擠兌了幾下,示意他不要沒完沒了,這個家已經夠亂了,但凡誰再多計較一句,便要更亂。 陸慶歸不再做聲,他總歸是會聽幾句陸鴻華的話的。只是陸慕林回來了,這陸家就又變回了從前不安生的陸家,他什么時候都清凈不了。 “??!啊……??!小姐!小姐饒命!小姐饒命!” 大半夜便被一陣陣哭喊聲吵醒的陸慶歸,厭煩的很。他跟陸慕林的房間一個在南面一個在北面,中間隔著偌大的圓廊,卻依能聽得清清楚楚,又是哪個倒了霉的丫頭被她打了,聽聲音像是在用皮鞭子抽。 “小姐!??!小姐饒命!小姐…??!??!” 那條牛皮鞭子可以說是傳家寶。由曹龍珊傳給了陸慕林,是她從小玩到大的寶器,要說這陸家還有誰沒被那皮鞭子抽過,多說只有四人:陸鴻華、陸見川、曹龍珊、陸慕林。 陸慶歸被吵的睡不著,照他現在這個性子,是絕不會忍耐的。他裹起睡衣便氣勢洶洶地開了門,沿著樓廊走到她的房外。 “我說你大半夜的又在抽什么風?能不能消停一會!”他沖道。 陸慕林停下手里的鞭子,一見是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赤著腳便走到門前,一身白絲吊帶裙,沒上妝時的臉冷冷淡淡的沒有氣色,表情倒是格外兇狠,盯著他罵道:“你還管到我頭上來了!信不信我現在照樣抽你!” 她揚起手里的鞭子便要落下去,陸慶歸瞬時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將她推到里面去,“你覺得現在還打的過我么?” 陸慕林氣地牙癢,“陸慶歸!” 陸鴻華也被那鞭子抽人的聲響吵得不行,便派了老管家丞爺過來。 丞爺比陸鴻華的年紀還要大,如今已經一頭白發,彎腰駝背了。他從樓梯下慢慢悠悠爬上來,吸引了陸慶歸跟陸慕林的一并注意。 陸慕林野蠻粗魯,但全家上下她卻最敬重丞爺。 從前曹龍珊和陸鴻華兩情相悅,便是丞爺從中撮合到一起的,當初曹龍珊剛進門時,陸鴻華的父親便格外不喜歡她,虧有丞爺處處照顧,當親閨女般疼愛,在陸鴻華的父親身邊是百般維護,替她說好話,這才使得曹龍珊能漸漸在陸家站穩腳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