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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不知道太太在不在,一路碰上那么多些丫頭,她都故意不問,這心思也是被陸慶歸摸得清清楚楚的。 “方才出去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陸慶歸問她。 元元一聽到他問夢喜,別的丫頭,她便開心不起來了。雖然那只是個已經出了張公館,可能此生都沒有機會見到陸慶歸的可憐的丫頭??墒撬怂淖⒁?,她令他留出空來詢問,便是對元元的挑釁。不明不白的挑釁。女人奇怪的、強烈的嫉妒心。 “是個犯了事的丫頭,被太太趕走了?!?/br> “犯了什么事?”陸慶歸多問一嘴。 元元便不答了,臉上也沒了笑,眼見走除了牡丹園,餐廳里太太不在,只有幾個打理餐桌的仆人。元元走上前問,“太太呢?” “后院打球?!逼渲幸粋€回答道,其余幾個都抬起頭來,凝視著陸慶歸。這樣好看的人,誰都是第一次見,誰第一次見都得看上許多眼。 元元便領著陸慶歸去到后院。路上陸慶歸仍問夢喜的事,“張公館很是嚴苛,下人犯了事孤零零走了,好不人情?!?/br> 元元瞪了他一眼,道:“少爺不知其中的因由,不可胡說!” “元元jiejie不告知我,我哪里知道什么因由呢?” “我不告知你自有不告知的道理,太太要是知道我多嘴,會責罵我的?!痹酥碜酉蚯白?,像是在賭氣。 陸慶歸看她不愿說,也不好再問,兩人沉默了許久,互相都再沒了話講。 張家是真的大,從前到后走了有百里遠,窗門石瓦都是明亮大氣的色調,院內種著各式各樣的花,杜鵑、牡丹、野雛菊,有紅有黃,在一片綠里稍片點著,屋子四圍繞著走廊,湖藍色琉璃瓦邊鑲著紅框,白色的木欄架子上纏著長青藤。一階階灰白方磚路走到頭,就是一塊闊大的、青翠的草地,光照下略略蒙了一層明黃,還未踏上去就能感知到暖意。 一只偌大的陽傘下,撐著兩只白色涼椅,和一只僅可放得下一盒杯具的圓桌。邊上是一個穿緊身黑白球服、身線婀娜的女人在和一個穿普通衣裙的女子打羽毛球。 里頭那個女子是小梅,他還記得。背對著他的那位,便是張太太。 ☆、攀心 小梅見是陸少爺,忙對張太太使眼色,手里的球拍子卻不敢停下,吃力地接著從對面飛來的羽毛球。 張太太沒注意,背后的衣裳被汗浸濕,白料子里映出黑帶子,隱隱約約的。陸慶歸看的入神,那樣的曲線比蜿蜒的云山霞海更誘人,世上還有什么能美過這種成熟聰明又有身材的女人呢。 元元收斂起來,在張太太面前,她不得不做回那個只能低頭說話的女仆。草地藍天、橘子汁和玫瑰點心、羽毛球,和無論什么時候都艷麗奪目的張太太,她的主人,甚至是小梅,她都永遠無法抵達。她沉著眼,一副格外乖巧的模樣,走上前。 “太太,陸少爺來了?!?/br> 張太太立即回頭,小梅剛準備拍過去的手停了下來,球落地,白色的一團,遠遠看過去像朵從地底下新生出的白花。張太太轉過身沖陸慶歸笑道:“陸少爺?!?/br> 她伸出手,元元驀地接下她手里的球拍,又側目偷瞄了幾眼陸慶歸,見他并未將眼光落在自己身上,便灰溜溜地跟小梅一起走出去。走出去時還不忘再回幾次頭去看??磸執徊⒆聛?,藍白條紋的大陽傘下,他們悠然喝著橘子汁。 張太太邊朝涼椅走去邊說的是:“你猜怎么著,我知道你要來,早就該來了,沒想到等到今天?!?/br> 兩人面對面坐著,陸慶歸才開口說道:“太太很聰明,只是慶歸剛到上海,瑣事繁多?!彼麑⑹掷锏亩Y盒放在腳下的草地上,上面的褐黃色的蝴蝶結帶長長垂在地下。 今日兩人穿的都是白色,除了張太太的球衣上有幾處黑色外,總之大面積的白。很亮眼。桌椅是白的,球是白的,和這片綠色的草地形成一種柔和的互襯。陸慶歸彎著眼,白西裝和這樣的陰涼處下,他顯得沒那么白,更有些男人的英氣。 “陸少爺來做什么?來看房子?”張太太背靠著椅子,說完將橘子汁端到嘴邊抿了一口。 陸慶歸笑著看她:“慶歸對張太太家的房子不感興趣?!?/br> 張太太道:“哦?對房子不感興趣,那是對房子里的人感興趣了?小梅還是元元?陸少爺好生挑揀挑揀,看上哪個了跟我說一聲,只是我手邊的人可不是說給就能給的?!?/br> 她想駁了他的話,又不愿給他說話的機會,便將那些丫頭當做擋箭牌,好似是一種貶低。 以她對男人的了解,一般有意接近于她的人,要么是為了她的錢,要么是為了她的人,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為了她。她尚不知道陸慶歸的來意,也難料想到他的追求,但是憑他的條件,其實哪一樣都未有必要。 “慶歸不敢,慶歸此次來是專門應家父的要求,給張太太送來兩瓶好酒?!彼麑⒛_下的禮盒拿起來,伸手遞給她。 張太太手端起杯子,視若無睹,輕蔑似地嘆道:“原來陸少爺也是跟許許多多的人一樣?!?/br> 陸慶歸含糊笑笑,將盒子放回原來的位置,答非所問道:“從英國帶回來的,花了些工夫的,長途漫路,多有不便,便只攜了區區三瓶。一瓶父親從香港回來時啟的,說是口感不錯,便令晚侄送兩瓶來張公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