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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丟的是你父親母親的臉?你丟的可是我的臉,該是你父親母親跪下給我賠不是,你可知道?” 說著她坐下來,小梅急忙走進去替她梳頭束發。 “你啊,就是天生做小的命!恨的是做小都做不出樣子來!” “你若是安分點,好好跟著我,我還會虧待了你不成?這下好了,他馮義圍的腿沒套住,我這你也待不下去了?!?/br> 興許是一時半會說了太多話,惹得口渴,她抬手一招,幾個丫頭急忙踩著碎步將茶水伺候到她嘴邊。 夢喜仍一動不動的跪著。被打的時候是一聲不吭,哭的時候也是一聲不吭,眼淚流出來,只滴答滴答往地下掉。 半晌后,那女人終于從屏風內款款走了出來。 扭纖腰以微步,蕩起陣陣香風。 她身披貂裘,里頭一身翡翠綠茵直襟旗袍,高跟鞋上頭露出半截小腿。 近看是,細如春柳的一對眉,媚如狐仙的一雙眼,高直的鼻梁,大氣的朱唇。頭發用銀簪夾子在腦后盤成一團發髻,兩耳戴著祖母綠玉扣,脖子上墜了顆鵝蛋大的鉆石落在胸前。 上海所有靡華和風月都被她包攬在一身。 她搖曳生姿,步步生花,走近瘦骨嶙峋的崔夢喜。 夢喜從上到下貪婪地打量她,一瞬后又變成畏怯。瞧她即刻要從身側離開,便猛地抱住她的腿,放聲痛哭,苦苦哀求道: “太太饒了我,太太饒了我吧!” 她用力將她踢開,一旁的丫頭趕過去將她按在地下。 小梅揚手就是一巴掌: “賤胚子!這雙臟手若是弄臟了太太,我就給你斬了去!” 夢喜哇哇大哭,這會子哭起來,才更像是孩子。 那女人只厭棄地瞪了她一眼,便甩手出門去。 小梅給其余的丫頭使了使眼色,隨后緊跟上她。 “太太——” “太太!太太饒了我吧!” “太太!夢喜知錯!夢喜愿意永遠侍奉太太!夢喜愿意當牛做馬!夢喜再也不敢了……” …… 隨著一階階走下樓去,那身后的嚎啕哭喊愈變愈小,反之是高跟鞋與地板相碰發出的咯噔聲響徹著整個公館。 “太太?!?/br> “太太晚好?!?/br> “太太好?!?/br> “太太晚好?!?/br> …… 她雙手捏包持在腹前,披肩上細軟的毛搖搖晃晃,旗袍裙尾因扭走時臀部的領動而微微浮擺起來。 知道太太要出門,公館里那些年輕的丫頭都早早等在了門前,畢竟是去赴宴,跟在張太太后頭,打扮得惹眼些,若是能碰巧被哪個老爺少爺瞧上,后半輩子就不用再當下人了。 張公館里多的是人這么想,但有一人除外。 “太太今天穿的真好看?!?/br> 小梅坐在一旁贊道,其實另一層意在探她的心情。 這么多年來,小梅深得太太喜歡,剛進門不久就被傳去了當貼身丫鬟。小梅老實,話少,從不喜歡在人前賣弄風sao,模樣打扮都樸素干凈。 她從小家境不好,便也從不求能嫁去什么樣的好人家,在張公館里當丫頭當到這個地步,她是心滿意足。 張太太揚起嘴角笑了笑:“白家那位也來?” “白小姐聽說是您設宴,二話沒說就接了帖?!?/br> “哼,她倒會做人?!?/br> 接著小梅和氣地問:“那家里的……?” 她摸了摸中指戒指上的那顆藍寶石,嘆了口氣: “那孩子也是急了。她jiejie病得要死,老的又不中用,家里全靠她一個。真是沒辦法?!?/br> “太太打算怎么辦?” “夢樂能治得活么?” “活不了,崔家的人來說,就剩半口氣吊著了,是夢喜不死心,非怪他們兩個老的沒錢拿出來治。是沒錢,也是真治不好?!毙∶反藭r的語氣比方才在家中溫善了不少。 “唉。死就死了吧。命里沒福氣?!?/br> 話落接著又說:“夢喜的事能瞞就都瞞著,令人去鄉下尋個體面些的事給她做。一家子,總不能兩個小的都倒霉?!?/br> · 汽車駛過時峰路口,停在祿和飯店外。此時門前左右已停駐許多客人的車輛,正中間空著的那兩輛的地兒,留給張太太,這是規矩。 “喲,主人到了?!?/br> 孫哲穆一身白西裝,腦袋下掛著一副金絲框眼鏡,從門內走出來迎她。 “這放眼整個上海灘,能讓一屋子客人等著主人的,恐怕只有你張太太一人了。你說你放帖擺宴的,到頭來又讓咱們客人干巴巴地等,像話嘛?說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們張公館的派頭呢!” 孫哲穆仗自己流有幾滴洋人的血,他老子又跟張傅初有幾分交情,便敢在張太太面前多說幾句俏皮話。 張太太不將他放在眼里,三言兩語便搪塞過去: “你倒說說,是我不在的這一會兒祿和怠慢了你,還是哪位姑娘不接你孫少爺的酒了,你說出來,我定扒了那些兔崽子的皮,給孫少爺您賠不是?!?/br> 孫哲穆輕蔑一笑,跟著張太太進了大堂。 “張太太好?!?/br> “張太太好?!?/br> …… 一路走進去,客人連連起身。她輕車熟路地邊點頭邊摘下黑皮手套,從側邊服務生手上端了杯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