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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靡正要爬起來,一聲冷笑傳入耳中。 “半夜女扮男裝擅離師門,你好大的膽子?!?/br> 不用抬頭,荼靡也知道那是誰。 霧氣繚繞,一束陽光透過她剛剛砸穿的樹冠,落在那人的身上,將他的道袍照得白凈如雪。 南海仙翁白發長髯,立在荼靡面前,衣袂無風自動,仙風道骨。 荼靡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來,笑嘻嘻地向他一禮:“師父怎起得這么早?” 南海仙翁不理會她的油腔滑調,只睨著她:“還不從實招來?” “弟子自是去為師父買酒了?!陛泵覠o辜地眨眨眼,說著,從腰上取下一只紫金葫蘆,遞給他,“師父不是對揚州小桃紅念念不忘?這酒只在三月十五開窖,買的人不計其數。師父又不許我等在外頭亂用法術,我只得與別人一樣,大半夜就在酒肆門前排隊,好不容易等到天明,才搶得這么一壺?!?/br> 聽到“小桃紅”三個字,南海仙翁目光微亮,接過紫金葫蘆之后,那張嚴肅的臉終于緩和下來。 可他卻仍不放心,手指一勾,荼靡腰間的那支白荷飛了起來。 它仍舊含苞未放,可到了南海仙翁手中,花瓣隨即緩緩展開。 浮光如影,荼靡先前做過的所有事,一一浮現。 果然如她所言,她去了一趟揚州,排隊買酒,然后就回來了。 仙翁瞥向荼靡。 荼靡也望著他,一臉不快,不說話。 仿佛一個明明辦了好事,卻被大人責備的孩子。 “原來果然是去買酒了?!毕晌搪冻鲂σ?,道,“徒兒這般乖巧,為師……” “師父若還不信,嘗一口便知?!陛泵椅?,“好在我早有預備,帶了這紫金葫蘆。否則若是那酒肆里的陶罐,方才不是被罡風擊碎就是在地上摔碎,枉費我一片好心?!?/br> 不必她細說,仙翁已經聞到了葫蘆里透出的酒香, “誰說為師不信你?”他已然變得慈祥,眉開眼笑,和氣道,“不過是問問罷了。時辰不早,荼靡,去用膳吧?!?/br> * 太陽高掛,仙山腳下的伏龍村里,已經熱鬧起來。 這里雖然任何人都可以來,但畢竟孤懸海外,來一趟不僅要穿洋越海,經歷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還隨時可能遇到風浪丟了性命。 對于那些一心求仙的人來說,若無法進入山門,這里便與尋常的海島無異,閉塞、無趣,除了大海和灘涂,一無所有。 故而留在伏龍村里的人,只有十來戶,不是靠海為生的漁戶,就是專門做那些旅人生意的客舍。 客舍只有一處,叫自在居。 名字灑脫,但主人曹福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 他身形肥胖,臉似面團一樣又圓又白,一雙精光小眼見人便笑瞇瞇的。 但千萬莫覺得他好欺負,幾乎每天都有沒錢繼續住店的客人被他連人帶著行李請出去,無論如何哀求怒罵都無濟于事。 除了經營客舍,他還放貸。如果誰人欠了住店錢和酒錢,或者回家沒路費了,他可以借錢。據說,他這方面本事大得很,那些以為離開了伏龍村就能賴賬躲賬的,最后都會被他找到,乖乖把錢款加倍奉還。 也正是因此,所有來伏龍仙山求仙的人,上船時收到的第一句告誡,便是千萬不要惹曹福。 第五章 阿嬈 這些日子,自在居里又來了十幾個來碰運氣的求仙者和歇腳的客商。大堂上,眾人聚在一處,聊著天南海北的見聞。 “……煙花之地自是哪里都有,可我常聽人說,若論美人之眾,揚州首屈一指?!币粋€走海路販貨的客商喝著酒說,“我去過一次,果然名不虛傳?!?/br> 島上的生活著實枯燥,堂上的人也大多不曾去過揚州,聽到這話,不少人都來了興致。 那客商見眾人都愛聽,便吹噓起流連花街柳巷的見聞,正說得入港,只聽有人笑了聲:“可我聽說,揚州最危險的去處,也正是那些煙花之地?!?/br> 眾人看去,見說話的是個道士。 他穿著一身道袍,旁邊擺著一柄劍。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是一柄除妖劍。 這樣的人,在伏龍村并不稀罕,當然都是來求仙的。 “哦?”客商道,“怎講?” 道士也不遮掩,道:“我聽聞,那些秦樓楚館里藏著許多妖怪,白日里幻化作皮相上乘的男男女女勾引來往路人,吸凈陽精之后,即棄尸荒野。足下所看到的那些美人,說不定就是妖怪變的?!?/br> 這話出來,眾人更來了興致。 “此事我也聽過?!绷硪蝗说?,“我有一回路過運河,聽船工說,他們曾在江里見過好些苦主尸首。被人發現之時,就泡在江水里,卻整個人都干了,仿佛枯木一般,嘖嘖,慘不忍睹?!?/br> 那客商卻一擺手,道:“莫嚇人,這都是捕風捉影的流言,朗朗乾坤,哪里來的妖怪。我等走南闖北之人,館子去得多了,也不見誰就這么遭了秧?!?/br> “就是?!绷硪蝗烁胶偷?,“在那等去處,只怕美人們掏空錢袋的本事比妖怪吃人還厲害幾分?!?/br> 眾人笑起來,七嘴八舌繼續議論。 那道士也不多言,拿起杯子喝著酒,目光卻倏而瞥向一旁,定了定。 一名小婢正端著盤子,走過來送菜。這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梳著雙鬟髻,眉目清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