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節
唔一聲,她飲一口酒瞄向蕭乾。 以他之智,定然心知肚明??伤治毡K,渾似不覺,冰冷的面具反射著駭人的光,野獸似的質感,一雙冷眸不知望在了哪個方向。 墨九的唇角,微微勾起。 怪不得他先找阿依古說了與她的事情。 看來這貨也是早有預謀的么? 萬一被蒙合賜婚,到時候拒絕就難看了。 先下手為難,是上策。 阿依古已應允了他與墨九之事,若蒙合再強行賜婚……那也彼此尷尬。 不得不說,蕭乾為她,做得多,說得少。 墨九忽地幸甚! 找一個不容易動凡心的男人,不會輕易被女色所惑的男人,確實極有安全感。 在她之前,蕭乾沒有別的女人,在她之后,他也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雖然他從未將這句許諾說出口,卻總是適時的用他不經意的行為給他們的感情在艱難的夾縫生存中添上足夠的光亮,永遠不會讓她在女人問題上狼狽。 得此一人,哪怕為了他必須化為灰燼,也要學那飛蛾,撲入火中…… 墨九輕輕抿了抿唇,低頭飲馬奶酒,雙頰上淺淺的笑意,帶著深深的柔軟,可抬頭時,卻發現有一雙眼睛正在審視她。 那是坐在對面席首的阿依古長公主。 大抵和全天下的“婆婆”一樣,初次見到兒媳的心情,都是復雜又心酸的。除了先入為主的帶上三分不友好,剩下的七分……打量,打量,慢慢的,再一分一分地否定。 墨九微微一笑。 對她舉了舉杯,友好的示意。 動作么,有一點男子的瀟灑與不羈,不像個女兒家。 阿依古被她動作噎一下,目光幽閃,若有似無的哼一聲,低頭與旁人說話去了。 墨九討了個沒趣,也不怎么在意,只閑閑地放下杯子,咂咂嘴自個兒動手撕羊rou吃,臉上的情緒,并沒有因為阿依古而產生什么變化…… 可她的表現卻一絲不少地落入了蒙合的眼睛。 坑深253米,蹴蹈西南,馬踏中土 整個宴會上,蒙合坐得最高。 殿內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雙眼。 對于墨九的種種事情,蒙合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砂俾劜蝗缫灰?,心底的猜測與活生生的人相比較,存在著太大的差異。比如,他就不知道墨九的美,原來是這樣的獨特。不知道墨九的怪,原來是這樣的難以琢磨,不知道墨九身上的那些疑點……原來也是這樣的有趣。 對他,對阿依古,對任何人,她以為并沒有什么不同。 除了——蘇赫。 她的眼中,有很多人。 可她的眼中,自始至終只有蘇赫一個男人。 據他知,他們認識在陰山,不過短短數日——得多深的情分,能如此? 有些東西,可以掩飾。唯獨情感,不能。 他陰鷙的雙眸,瞇了瞇,露出一抹興味兒。 在這之前,他除了必要的客套,一直寡言而少語。 杯中的酒,一直沒有飲盡,更不曾主動敬酒。 可沉默片刻,他突地沖墨九端起了杯。 “今日墨家鉅子光臨北勐,本汗倍感榮幸,在此,敬鉅子一杯?!?/br> 身為墨家鉅子,其實墨九當得起蒙合一杯水酒。在南榮,在珒,在普天下任何一個國家,墨家鉅子都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但該謙遜的時候,絕對得謙遜,得給足了皇帝的面子——尤其是如今的北勐皇帝。 墨九誠惶誠恐地站起身,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雙手舉杯,頷首低頭。 “草民惶恐,謝陛下?!?/br> “哈哈,鉅子請!” 蒙合先干為敬,看她“惶恐”地喝完才坐下,臉上其實并無半分“惶恐”之色,眸色又幽暗幾分。 “鉅子爽快!” 說著,他突然斜睨蕭乾,緩緩而笑。 “蘇赫剛從陰山回哈拉和林,可還慣?” “還好?!笔捛鸬脧娜?。 蒙合點點頭,聲音突地沉了沉,若有似無的一嘆,“原本這些事情,想過兩日再商議的。但今日眾位卿家都在,酒至酣處,君臣一心,不免令人觸景生情……不吐不快矣!” 皇帝都說到這樣了,大家還能喝得下去? 殿內的人,目光都集中到了蒙合臉上。 蕭乾那一張面具下的眸,幽幽一深,慢慢站起身,朝他拱手致禮。 “大汗有事吩咐,直言便可?!?/br> 蒙合壓壓手,示意他坐下,又環視眾人一圈,嘆道:“先皇帝尚在寶位時,曾遣使四出,東征西伐,這才有北勐今日疆域的遼闊,北勐人民的富饒。先皇帝之愿,是治天下,今本汗得眾位擁戴,有幸繼承祖宗遺志???,舊弊未清,新政未順,無力蹈襲他國,又恐罪及祖宗,甚為憂煩啦?!?/br> 呵呵! 墨九聽著心里不免暗笑。 做皇帝可真累心! 說這么多做甚???直接上菜唄。 你皇帝都憂煩了,誰還敢不為你解憂么? 蕭乾自然也領悟到了他的意思,微微淺笑道:“臣等身為臣子,為君分憂理所應當,大汗之憂煩,便是臣等之憂煩——但臣弟愚鈍,不知大汗所指是……” 蒙合握緊酒樽,看著座下群臣,目光微微一涼。 “蹴蹈西南,馬踏中土?!?/br> 一字一頓,果毅、有力。 北勐是一個迅速崛起的武力大國,數十年的西征東討,從來沒有停止過戰爭。這些年來的武力擴張,北勐正已令世人驚恐的速度擴張著領土,不知不覺間已儼然成為了世界叢林里的一只虎王。跺一腳,天下就得顫三顫,讓四鄰各國心肝兒都在抖。武力早已遠遠甩開了南榮、西越,以及被消失的珒。 然而—— 就墨九所知,在此之前,北勐正準備發動又一次的西征。 可這個時候,蒙合為什么卻說要“蹴蹈西南,馬踏中土”? ——他的目標,是準備轉向南邊了? 先皇帝在時,不管有多少野心謀劃,但與南榮故有盟約,共同抗珒。 皇帝換成蒙合,是準備撕毀協議了么? ——而且,他的意思,是要讓蘇赫領兵,試水南榮? 這一槍開得不意外,卻也意外。 蒙合此人,一看便是野心家,他想要染指南榮,是意料之中的事。說難聽一點,這南榮的四鄰,又有哪一個不想“馬踏中土”?中土有的,不僅是物質,還有文化和文明,那是他們不論多么強盛的武力也永遠得不到的祖宗遺產—— 他們不想要,那才奇怪。 但蒙合得有多大的心,才能信任一個成年以巫師面具示人,除了在嘎查村象征性地cao練過幾千騎兵用以自保,根本不曾涉及軍政的蘇赫? 她詫異! 怪不得敕封他金印大王,又讓他領漠南事務。 是早就想用他嗎? 殿中眾臣,也有些驚訝。 看看蒙合,又看看蘇赫,目光各一。 聚焦處,蕭乾眉頭微微一擰。 “如若大汗不棄,臣弟愿為北勐一戰,肝腦涂地,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 兵權對一個朝廷來說,何其之重? 領兵權的歸屬,又是多么的微妙? 但蒙合把話都遞到嘴邊了,他如果還不應,那皇帝就尷尬了。 不僅他這般想,殿內所有人都這般想。 然而,帝王心意之深,就在于——必須讓人猜不透。 便是被人猜透了,他也得繞三繞,不肯輕易跟著人的思維走。 蒙合哈哈大笑,似乎對他的回答很滿意,那張揚的笑聲,在殿內激起回音裊裊,那豪邁的姿態,像一個開疆闊土的霸氣君王——當然,他確實也是霸氣的。在沒有稱帝之前,蒙合胯下戰馬已踩過了萬里疆場,手上刀刃已飲血無數。 所以,這是一個從鮮血中殺出來的帝王,自然懂得兵權在手的重要性,這“馬踏中土”的人選,又豈會胡亂給予? 大抵感覺愚弄了眾臣,他很滿意。 那笑容,又恣意了一些。 “眾位愛卿誤解了,蘇赫也有心了。然,我北勐天神后裔,浩瀚之邦,勇猛兒郎多不勝數,驍勇善戰者,比比皆是。不瞞眾位,在今日之前,已有數位將軍意表,欲領兵麾師南下,本汗很是為難呀……” 他說到此,頓住了。 一看就是有下文,殿內安靜下來。 果然,蒙合捋一下他的小胡子,笑容滿臉地道:“古語云:千兵易得,一將難求。本汗想了又想,突然有了一個主意。趁著今日,與眾位愛卿商議商議?!?/br> 帝王心思,深不可測??! 你說了便是,還商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