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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始作俑者,或許就是在一旁慌張至極、想要胡亂上前關閉的親生父母! “可……這不一定是他們造成的吧?”有人小聲質疑,瞬間被旁邊的人捂住嘴。 凌逍一點兒也沒生氣,依舊是從從容容的。她甚至對提出問題的人笑了笑。 “這位同學的問題,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懷疑,我當然理解。法律系里面有個說法,叫做‘證據鏈’,我也不可能只準備了這么一份。不如咱們接下來看看其他的資料?” 她說得輕輕松松,語氣也是帶些幽默的。 可每個人的表情逐漸嚴肅,誰也笑不出來。 “既然我敢于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自己的經歷,就絕不會進行模棱兩可的誤導?,F在,下一份資料有些考驗數學能力,當然,這是咱們計算機系的強項哦?!?/br> “也許有同學知道,我是拿貧困補助金的。不錯,我出生的地方很窮,整個村子也很窮,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但卻不是全部真相?!?/br> 那是一份清清楚楚的轉賬記錄。 王招弟有著良好的記賬習慣。起初是初中、高中時賺的每一筆錢,從“去隔壁村采豬草得5毛錢”的稚嫩筆跡,到清晰銀行卡轉賬的備注,“本月上學費5000已轉”。誰也不知道她是帶著怎樣的心情,記錄下了這些。 從期盼到失望再到習慣。曾經偷偷惦念過,或許某一日會“買”下作為人的自由,但那一日,從未真正到來。 “剛一入學的時候,我還偶爾會來上課。大家應該有時候會忘記,身邊還有這樣一位同學吧?她到底每天去干嘛了呢?沒人在乎。但現在,我可以大聲告訴所以人,因為這沒什么丟臉的?!?/br> “幾乎什么工作我都做過。有比較輕松的家教,也有冬天冷水刺骨的洗盤子。我也去工地里搬過磚,每天兩百,但搬了幾天就暈倒了,一分錢沒拿到。哦,我也去過會所打工,為了那夜間高薪,不過后來被人舉報端掉了,依舊是一分錢沒有?!?/br> “請看,所謂的上學費用,就是指我贖買自己上學資格的費用。第一年前幾個月,這個要求是每月兩千塊。后來變成了3000、5000……這些錢他們用來干什么了呢?或許是翻新房子,或許是給弟弟攢錢娶媳婦,又或許是弟弟突然想要一輛自行車、一臺新電腦、一雙新球鞋而已?!?/br> “而我,除了饅頭,從來沒有在食堂買過一道菜,因為這對我而言是極度奢侈的行為?!?/br> 前排有人仔細算著數據,卻見一個巨大的加粗數字已經顯示在了屏幕上。 十八萬三千二百壹拾元。 這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以血rou換取的巨額數字。 “我知道許多人平時會說我不合群。的確,因為連正?;钪?,都只能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夢想?!?/br> 有些人,僅僅是想要成為普通人,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諾大的教室,滿座沉寂無言。 哭的人就是受害者嗎? 按鬧分配才是常理嗎? 老實巴交、哭得慘兮兮的鄉下父母,與講臺上條理清晰、邏輯縝密的小姑娘形成了鮮明對比。 可那些數字、那些照片清晰擺在眼前,不容辯駁,生生刺痛了他們的雙眼。 與此同時,一環接著一環,一段錄像開始播放。 正是完整的夜市鬧劇過程。 “快關上?。?!” 陳鳳蘭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撕扯著,王德富也拼了命地想要砸碎講臺上的電腦。 這和他們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心虛嗎?一點兒也不,他們的女兒私下里想怎么樣處置都可以。 但就算是再傻的人也有一點會很清楚——當這些事實被公之于眾時,那么他們夫妻二人、包括寶貝兒子,就算是全完了! 輔導員只覺得氣血上涌,眼前一陣陣的黑。 “王招弟,你到底想怎么樣?你把學校到底當成了什么?快下去!” 他厲聲點出前面幾個學生。 “來幾個人把她弄下去!” 無人行動。 被點名的人,甚至連應都沒應一聲。 系主任拍了拍輔導員的肩膀,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讓她說?!?/br> 這是在場每個人的心聲。 凌逍沖著系主任露出一絲微笑,鞠躬行了一禮。 “最后一份證據,就是這段完整的視頻。我不知道發帖人是到底想傳達什么信息。也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看著求生的人掙扎就是她的快樂吧?又或者,是故意針對我的嗎?對此,我不做評論,但保留向發帖人追究責任的權利?!?/br> 說這些的時候,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林露露,卻只看到對方低垂的頭發,與瑟瑟發抖的身子。 視頻不算太長。從王家父母來鬧事要錢,到最后王德富想要真的打死對方的情形,都一清二楚。 這與帖子上的事實,截然相反。 短短十幾分鐘,仿佛過了許多年那樣漫長。 所有人,無話可說。 他們憤怒,憤怒自己的熱心被當成了踐踏正義的工具。他們懷疑,懷疑自己是否真正生活在美好的環境下,否則又怎會有那樣的黑暗。他們痛心,痛心在生與死之間痛苦掙扎的、被徹底忽略的人。 這絕不是一件可以開心圍觀的事情。 這絕不是一件可以一笑而過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