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 第47節
今日雙份快樂 第63章 舍生(十) 季緇攜霍閑到定安候府是年節的前一天,阿京提前給司漠遞了話。 裴熠這才得知季緇那日跟他說的年輕時教了他皮毛醫術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住在自己府上的名醫秋白。 二十幾年前,秋白在江湖游歷的時候遇到被人追殺身中數刀的季緇,在季緇奄奄一息之際秋白施以援手,彼時他們都還年輕,兩人都是江湖人因此相談甚歡,養傷之際秋白便教了季緇一些傷寒雜論的外家醫術,誰知季緇對醫術頗有興致,兩人分別后季緇便從江湖刀客搖身一變成了關外游醫。 只是此道非他所長,而虎骨印又是世間罕見奇毒之,十多年了,他至今未找到解毒之法。 * 季緇被石峰引入門的時候,司漠瞧見阿京和三寶也跟在后頭,他攔住阿京,說:“他們談事,你跟去干什么?跟我去后院練練?” 阿京知道這小子是個武癡,但眼下在謁都,這既不是世子府更不是雁南,他不敢貿然與人動手,便把目光投向霍閑。 “你看他做什么,看我?!彼灸床斓桨⒕┑囊鈭D,瞥了霍閑一眼,說:“侯爺說我可以與你練練。你該不會是不敢吧?” 他的激將法并沒有挑起阿京的斗志,倒是霍閑笑言:“陪他練練去?!毖粤T走了兩步又對三寶說:“你自己玩,權當是自家?!?/br> 司漠:“......” 侯爺可沒說過這話。 裴熠背身在外間候著,待季緇進門時,他便迎上去,裴熠的視線越過季緇落在霍閑身上,豈料對方也直勾勾的看著他,定睛一看,似乎在笑。 復雜微妙的情愫繾綣上升,裴熠迅速的移開目光。 裴熠說:“季先生,請?!?/br> “侯爺不必多禮”季緇看著裴熠,抬著他的手,款步往里走。 季緇見著秋長,兩人皆是一愣,二十多年沒見,兩人都老了,當年英姿颯爽的俠客和溫朗如玉的游醫,如今都到了垂暮之年。 舊友相見本有千言萬語,但他們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要見的人是對方,因此,乍一見到對方竟都有些錯愕。 年輕時候的抱負與理想猶在眼前,再見卻已兩鬢霜白。 “先生在此詳談,我還有些公務在身,不便多擾?!迸犰诖蚱破届o,側過頭略帶歉意的說道:“正好有些事請教世子,書房一敘?!?/br> 霍閑:“......” “阿閑,侯爺盛情不可推卻?!奔揪l雖已暮年,但他反應極快,知道裴熠這是給他們騰地方,“你去看看?!?/br> 霍閑點點頭,轉向裴熠:“有勞侯爺帶路?!?/br> 兩人一道退了出去。 裴熠卻笑:“裝什么,我家你不認路?” 霍閑望著他沒說話。 年節在即,侯府難得有些節日氣氛,吳嬸和幾個丫鬟已經將侯府里里外外掛上了燈籠,窗花和貼紙也張貼滿滿,除卻棘手的案子在身,乍一看確實歡騰。 霍閑掀袍上臺階,院里的青梅只剩泛黃的葉片零星的吊在枝干上,像瀕死的長者岌岌可危的懸著一口氣,很難想象它在春日里也是有那般蔥郁的。 “今日就不必翻窗了?!迸犰谧咴谒邦^,見他望著那梅樹,說:“跟著我從正門進去?!?/br> 待進了書房,四周人都忙去了,裴熠才露出本性,他幾乎沒等霍閑有所反應,便將人抵在窗邊,抬手搭在霍閑的肩上,逼迫他與自己對視。 猝不及防的變臉在霍閑的意料之外,但那僅僅是一瞬,霍閑看著他說:“你干什么?” 裴熠抬指抵住霍閑的額下頜,在這咫尺的距離下,死死盯著他說:“確認一件事?!?/br> 本能想讓霍閑問是何事,但從裴熠灼灼般的眼神里,理智叫停了他,霍閑側過頭,擺脫裴熠的手指,說:“什么事非要這樣說?” 綿軟的回答不是裴熠尋求的答案,他捏霍閑的手越發用力,他發現自己像是著了魔,仿佛在下一刻就會走火入魔般的陷入混沌里去。 良久之后裴熠才從霍閑緊蹙的眉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松了手卻沒有立即收回,說:“你不想說就不說,但它可不會騙人?!?/br> 裴熠笑了,手掌慢慢滑入霍閑的心口,在灼熱guntang的跳動下,他忽然笑了,“最近叫你的人不要再出入藥鋪了,千機營每日都有練兵不慎受傷的,定安侯府住著位名醫,有任何事,我會讓司漠去找你?!?/br> 他用著最霸道的語調護著,像呵護不堪風雪摧殘的幼崽,但霍閑不是什么幼崽,他有玲瓏般的心思。一眼便看出這位的鐵漢柔情。 “好啊,求之不得了?!边@話從霍閑嘴里說出來,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他雙手搭在裴熠腰上,忽然湊近,他的胸膛貼著裴熠硬挺的胸膛。 日光渡在霍閑清俊的側顏上,他的皮膚暴露在裴熠眼前,猶如開春的第一場飛雪,濃密的睫羽上下龕動,撩撥著裴熠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即便是寒冬,這樣的貼近也讓任如被烈火炙烤,裴熠垂手撈起他的腰,將人抵在墻上抬高,霍閑借勢要抵開,膠著之下無可退卻,裴熠垂首含住他的唇瓣。 裴熠的氣息太過雄渾,居高臨下的籠罩著周身,在驚濤駭浪的撞擊下,飛濺出無數的浪花,裴熠在霍閑面前從來不知君子位何物,他只管要,那是他最原始也最真摯的渴望,霍閑的氣息縈繞在側,熏陶著他,刺激著他。 這使得他欲/望更加濃烈,連同他心里所有的疑問都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霍閑不遺余力的回應,他們抱在一起,互相親吻糾纏,熾熱的呼吸與外頭的天寒地凍對比鮮明,橫梁上偷窺的野貓的動靜被激烈接吻時的水聲淹沒。振聾發聵的敲擊著兩人的心弦。 淺嘗輒止在酣暢淋漓的激吻過后,待呼吸漸促,裴熠才離開霍閑的唇。 霍閑被他抵著,一張臉悶的泛紅,眼中帶著朦朧的水霧,唇邊更是紅腫水潤,他大口喘氣,隨著吞咽的動作喉間一滑。 裴熠一只手摸到他的后背,正要垂首,抬眼就見門口站著一個目瞪口呆的人。 * 修竹從玉樓出來,直奔定安候府。 那夜他和裴熠被突然涌出的一行人打散后,被迫逃到深林,他們是奔著兩人的項上人頭來的,下手絲毫不留余地,他記不清那夜他后背被劃過多少刀,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只是意識再次回籠的時候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喚起了他曾經的點滴記憶,在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昔日的謝府,然而等他睜開眼,看見的卻是蕭瓊安。 蕭瓊安只說碰巧救了他,他深知這個碰巧其中有古怪,他本就想查明蕭瓊安的身份,這次是個好機會,借著養傷便在蕭瓊安的玉樓小院住下了。 蕭瓊安倒是沒有什么異常,照顧他也頗為費心,好藥好湯的給他,修竹只當蕭瓊安是因為裴熠的侯爺身份才對自己如此費心,可眼見自己已經痊愈,而多日的暗查也未有結果,便索性拜別回府,誰知道他這貿然一回侯府,竟然撞上這樣一幕。 霍閑順著裴熠的目光看過去,修竹猶如門口石雕般的站在原地看著兩人,霍閑當即推開裴熠,側過頭看向別處,裴熠也愣了一下,他未料到修竹會不敲門推門就進來,更沒想到門被推開的聲音自己會絲毫未察覺。 修竹感覺到裴熠的眼神投過來有點萬箭齊發的意思,他后背一陣發涼,木訥的轉過去,顫聲說:“那個......我不知道你們在......我先回去......” 阿京和司漠站在長廊里,他們剛剛就看見修竹急匆匆的朝這邊來,忙跟上來想攔住,卻還是晚了一步,眼見已經晚了,為不被連累,阿京拽著司漠往外,“你剛剛那招是怎么使出來的來著?走,在使一遍我看看?!?/br> “......”司漠頓了頓,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妙,立馬附和說:“走,我跟你說,剛剛是手腕用力,不是手臂......” 眼看兩人就要離開,杵在原地的修竹終于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不等裴熠開口,忙跟著說:“我也去看看?!?/br> 話音剛落,就被人叫住。 裴熠擦了擦嘴角,抬手理了理霍閑有些凌亂的衣角,然后才說:“既然回來了,說完再走?!?/br> 修竹不敢回頭,他背對著裴熠說:“沒......我不急,你們……你們完事我再來也行?!笨蛇@話一出口就意識到似乎哪里不對,他急忙找補,紅著臉說:“不是,我我我.......” 他這一緊張,反倒讓霍閑松了口氣。 “坐下說?!迸犰诿畹?。 修竹艱難的挪開腳步,找了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位置坐下去,他這副模樣,倒顯得像是被看的人是他似的。 霍閑見他們有事要談,正要出去,結果裴熠轉頭看著他說:“你也坐下?!?/br> 修竹:“......” 倒不是修竹心存什么偏見,他早知道裴熠和霍閑關系不一般,但知道歸知道,知道和撞上還是兩碼事,他悄然用余光打量了霍閑一眼,可霍閑除了面上還有些紅暈未退,看起來倒跟裴熠一樣的坦然自若。 真是見了鬼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雙更 第64章 往事 屋內炭火旺盛,滋滋的聲音在沉默中陡然放大,秋白卷起袖袍,給季淄倒了杯熱茶。 季淄取下擋寒的暖袖,活動了一下手指,這雙手因為常年舞刀弄槍已經生了厚厚的老繭,秋白見他拇指內側里的那道醒目的傷疤不禁問道:“你當年發誓絕不踏入中原一步么......怎么,怎么還成了雁南世子的師父?” 待季淄手指活動夠了,秋白便遞上冒著熱氣的茶杯,季淄像平時喝酒那樣嗅了嗅,然后抿了一口,垂下眼簾,緩緩嘆道:“我無兒無女,違背誓言不過就是一個天雷劈下來,死了也就死了??墒前㈤e......”說到霍閑,他嘆息道:“我在雁南撿回的時候他還是個稚童?!?/br> 提起起霍閑身上的劇毒,他才露出少見的悲憫,仿佛那錦衣玉食的雁南世子是他的孩子。 十幾年前的關外俠客也只有在說起家人才會如此,這讓秋白想起曾在雁南聽到過的一段風流佳話,他悶聲不語,思索良久之后才問。 “那時分別你跟我說傷好了就去找家人,后來找到了么?” 許久不曾聽人說起“家人”兩個字,都快忘了還有家人,季緇驀然的側過臉,看向屋外的虛空處,說:“找到了......又走散了?!?/br> 秋白摩挲著茶杯,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像在勸人也像是勸己:“人嘛,總是聚聚散散,好在世子如今還好好的?!?/br> “他母親去得早,連句話都沒來得及交代,那毒太厲害了,即便我縱有先生這般奇術,恐怕也難起死回生?!?/br> 說起白瑾,他有些難過。 季淄自己本就是孤兒,出生不久被師父師娘從山里撿回來,他不知道把他養大的那對夫妻是什么人,長大之后才隱約能感覺到他們并不是普通人,后來他們又收養了白瑾,可是有一天他們突然失蹤了。也就是從那時起,季淄開始了和白瑾相依為命的生活。 那個他從小看著長到大的姑娘從咿呀學語到亭亭玉立,只是即便他們師兄妹鮮少在人前露面,可人一旦在這世上活著,就不可能做到銷聲匿跡。 想到這里,季淄不禁自責起來,即使已經過去二十多年,白瑾的模樣還是那么清晰。 秋白悵然望著屋外,良久才收回視線,說:“虎骨印是天下奇毒之首,我一輩子和疑難雜癥打交道,也只見過這么一次,若你是為此而來,恐怕會失望?!?/br> “這我當然知道?!奔咀腿f般無奈的說:“我記得當年你跟我說過,要解毒須得弄清這毒的來源,只有弄清楚是怎么中的毒,才有可能解得開?!?/br> 秋白點點頭說:“這話是不假,可我幾次診斷,無論是他身上的印記變化還是從脈象來看,這毒在他體內起碼有十年之久,想要弄清楚恐怕不易?!?/br> “我先前竟不知侯爺說的大夫是你,看來這孩子真的命不該絕?!奔咀脱劾飵е恍┕怆S即又垂首道:“當年在關外與你分別之后,我輾轉打聽到我要找的人去了雁南,此后便在雁南落了腳。許是緣分,那么大的雁南我又甚少走動,卻還是遇上了,小小年紀受了那樣的傷,我豈能袖手旁觀,可他是雁南王的七世子,不過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除了拿他的命威脅雁南王,給他下毒有何意義?” 秋白面上一怔,他當時給霍閑診脈時就曾疑惑,虎骨印毒入骨血,誰會對一個還是孩童的娃娃下這么重的手? 卻不曾想,竟是這樣。 “虎毒還不食子,雁南王雖迂腐昏聵但還不至如此殘暴?!鼻锇渍f:“你說這話,可有何證據?” 倒不是不信,只是若真如此,細查未必不能知曉虎骨印的出處。 季淄捏著茶杯,手背上的青筋慢慢猙獰,他撐著桌沿,望著桌角的虛無處眉目緊擰,“他昏聵,貪戀權色又自知無能,為討好敵營將領連......連自己的妻女都能送上?!闭f到這屈辱的過往,季淄猛一拍桌,“又怎么會在意阿閑的性命?!?/br> 悲憤到頭,他鄉遇故人,這些年來季淄一直不曾透露分毫,霍閑母親已死去多年,他不忍心說出真相,便只能盡力護著霍閑,可他心里卻清楚地很,虎骨印遲早會要了他的命,這次若不是自己來的及時,興許他過不去了。 秋白沉默須臾,嘆聲道:“這樣,你仔細說與我聽,若是弄清它的來源,或許真能有法子?!?/br> 十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寒冬臘月,他記得很清楚,那場雪下了一天一夜,他是在傍晚時分才醉醺醺的從屋里出來,那孩子穿的單薄,倒在門前,他抱回屋里的時候,以為人已經凍死了,誰知過了一夜,他居然醒了過來。 那是季淄第一次見到霍閑,但他一眼就認出了他是白瑾的孩子,因為太像了,這世上如果不是血脈相連,絕不會有這樣相似的兩張臉。